冰冷的湖水气味,争先恐后地往鼻腔里钻。
苏洱洱是被冻醒的。
不是那种舒适的凉爽,是浸透骨髓的寒,带着水底淤泥的腥气,像无数根细针,扎得她四肢百骸都在发颤。她猛地睁开眼,视线所及是一片浑浊的暗绿,耳边是哗哗的水声,还有……头顶传来的、模糊又尖利的叫骂。
“不要脸的贱蹄子!竟敢背着侯爷与人私通,败坏门风!”
“这种脏东西就该沉塘!省得留在府里污了咱们侯府的地!”
“快!再往下压沉点!别让她挣扎了!”
私通?沉塘?
苏洱洱脑子里像塞进了一团乱麻,无数不属于她的记忆碎片疯狂涌来——雕花的床顶,绣到一半的并蒂莲,一个温润如玉的书生模样的人,还有……此刻正勒着她脖颈、把她往水里按的粗使婆子。
这是……原主沈知意的记忆。
沈知意,永宁侯府的嫡长女,这个世界的原女主。按剧情,她本该嫁给青梅竹马的状元郎,夫妻和睦,儿女双全,最后成为人人称羡的状元夫人。可就在成婚前夕,她被人设计,与府里的一个小厮“捉奸在床”,证据确凿。
侯府最重脸面,老夫人一声令下,连审问都省了,直接让人把她捆了,塞进麻袋,拖到后园的荷花池来沉塘。
而原主沈知意,性子温婉甚至有些怯懦,受此奇耻大辱,又惊又怕,再加上面临死亡的恐惧,一口气没上来,直接在麻袋里断了气——然后,就换成了她苏洱洱。
“唔!”
又一股冷水呛进喉咙,苏洱洱猛地回神。现在不是梳理记忆的时候,再这么被按下去,别说完成任务,她得先步原主的后尘,真成了这荷花池里的冤魂。
她调动起全身力气,不是挣扎着往上顶——那样只会让婆子更用力地往下按——而是屈起膝盖,用尽全力,狠狠往身后婆子的小腿上撞去!
“嗷!”
那婆子没防备,被撞得一个趔趄,手下的力气顿时松了。就这一瞬间的空隙,苏洱洱借着浮力猛地往上一挣,麻袋的缝隙里终于漏进一丝空气,她贪婪地吸了一大口,胸腔火辣辣地疼,却也让她找回了几分力气。
“反了你了!”另一个按住麻袋的婆子见状,骂骂咧咧地扑过来,想重新把她按下去。
苏洱洱眼疾手快,在对方伸手的瞬间,用被捆住的手腕(麻袋只捆了周身,手脚还能小范围活动)猛地一拧,恰好撞在那婆子的手肘麻筋上。那婆子手一软,竟被她带着往前踉跄了两步,差点也栽进池子里。
池边顿时一阵混乱。
苏洱洱趁机抬高声音,不是哭喊,而是清亮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静,穿透水声和骂声,直直传向站在岸边、穿着锦缎褙子的主母——也就是原主的嫡母,李氏。
“母亲!女儿没有私通!”
她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岸边的嘈杂声竟诡异地停了一瞬。
李氏皱着眉,看着在水里挣扎的麻袋,眼神里满是嫌恶:“事到如今还敢狡辩?人赃并获,难道还有假?”
“人赃并获?”苏洱洱冷笑一声,借着婆子们愣神的功夫,努力让自己的脑袋露出水面更多些,“敢问母亲,捉奸是在何时何地?女儿当时穿着什么衣服?那小厮又是如何进的女儿的院子?”
一连串的问题抛出来,条理清晰,哪里还有半分刚才的怯懦?
李氏被问得一噎。她本就只是听了心腹婆子的回报,加上老夫人急于撇清关系,根本没细查。此刻被这么一问,竟有些答不上来。
站在李氏身后的几个丫鬟婆子也面面相觑——她们只知道大小姐被捉了,具体细节还真不清楚。
苏洱洱敏锐地捕捉到了她们的迟疑,继续说道:“女儿的院子有婆子守着,小厮怎么可能深夜潜入?女儿昨夜绣嫁妆到子时,贴身丫鬟春桃可以作证!至于那所谓的‘证据’……母亲若是不信,大可去女儿的房间看看,那床铺是否凌乱?女儿的衣物是否有被撕扯的痕迹?”
她的语气冷静得不像一个即将被沉塘的人,反而像在陈述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这种反常,让岸边的人心里都打起了嘀咕。
“你……”李氏脸色有些难看,“死到临头还嘴硬!春桃早就被你买通了,她的话如何能信?”
“那母亲可以去问守院门的张婆子!她昨夜戌时到子时都在院外值夜,可有看到陌生男子进出?”苏洱洱寸步不让,“女儿知道,此事关乎侯府脸面,可正因如此,才更该查个水落石出!若是女儿真的犯了错,沉塘无怨无悔;可若是被人陷害,难道母亲就要让女儿含冤而死,让真正的恶人逍遥法外吗?”
她的声音里添了几分悲愤,却依旧保持着理智,句句都在情理上。
岸边的下人们窃窃私语起来。是啊,大小姐平日里性子温顺,从没听说过跟哪个小厮走得近,怎么会突然做出这种事?而且大小姐说的有道理,万一真是被陷害的呢?
李氏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她没想到一向说一不二的自己,竟被一个将死的女儿问得哑口无言。可她心里也隐隐升起一丝怀疑——这件事,是不是太顺利了些?
就在这时,一个苍老的声音从人群后传来:“吵吵嚷嚷的,成何体统!”
众人连忙噤声,纷纷让开一条路。老夫人被丫鬟扶着,拄着拐杖,脸色阴沉地走了过来。
“母亲。”李氏连忙上前行礼。
老夫人没看她,目光像淬了冰,落在水里的麻袋上:“废物东西,死到临头还敢狡辩!侯府的脸都被你丢尽了!还不快给我摁下去!”
“老夫人!”苏洱洱心头一紧,知道这是真正的难关。老夫人最看重脸面,根本不在乎真相。
她深吸一口气,突然拔高声音,用一种近乎凄厉却又字字清晰的语调喊道:“老夫人!您就不怕我死了,化作厉鬼,缠着侯府上下,让所有人都不得安宁吗?!”
这话说得又狠又绝,带着一股玉石俱焚的劲儿。岸边的下人们都被吓得一个哆嗦,连老夫人都愣了一下,脸色瞬间变得有些难看——古人最信鬼神之说,尤其是这种横死的冤魂,最是忌讳。
苏洱洱抓住这一瞬间的停顿,快速说道:“女儿不愿做厉鬼,只求一个清白!老夫人若是怕查下去丢了脸面,大可将女儿关进柴房,禁足思过!给女儿三天时间,女儿定能找出证据,证明清白!若是三天后找不到,女儿任凭处置,绝无二话!”
她抛出了一个台阶。
禁足柴房,既能暂时保住脸面(对外只说大小姐犯了错在思过),又能拖延时间。
老夫人的拐杖在地上重重一敲,眼神阴鸷地盯着水里的人,半晌,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好!我就给你三天时间!若是三天后查不出个子丑寅卯……”
她没说下去,但那眼神里的杀意,谁都看得懂。
“把她拉上来!”老夫人冷冷吩咐道。
婆子们不敢怠慢,连忙七手八脚地把麻袋拖上岸。
苏洱洱躺在湿漉漉的麻袋里,浑身冻得发抖,却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第一步,活下来了。
她闭了闭眼,能清晰地感觉到,在某个看不见的空间里,有一道目光正紧紧地盯着她——那是原主沈知意。
刚才那番惊心动魄的对峙,原主一定都看见了。
苏洱洱在心里无声地说:沈知意,看着吧。这只是开始。你的清白,你的人生,我会一点一点,帮你拿回来。
而此刻,观剧空间里。
沈知意蜷缩在一片柔软的白光里,脸色苍白,浑身还在因为后怕而颤抖。她刚才眼睁睁看着自己被按进冰冷的池水里,那种窒息的痛苦和绝望,仿佛还残留在灵魂里。
可当她看到“自己”突然反抗,听到那冷静又有力的质问,看到母亲和老夫人被问得哑口无言……她的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
那是她吗?
那个总是怯懦、总是不敢反抗的自己,竟然能说出那样的话?
当“自己”喊出“求三天时间证明清白”时,沈知意捂住了嘴,眼泪无声地滑落。
不是委屈,不是害怕,而是……一种陌生的、带着微弱希望的情绪。
也许……也许真的有希望?
她抬起头,望着光屏里那个躺在地上、浑身湿透却眼神明亮的身影,第一次在绝望的黑暗里,看到了一丝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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