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8章心火焚尽,方见真我
黑暗像浸透墨汁的棉絮,裹着林道的意识往下坠。
他听见自己急促的呼吸声在耳畔炸响,像擂鼓,又像八世前血魔窟里垂死者的呜咽。
道郎...李菲的声音又轻又软,混着热粥的甜香漫过来。
这次他看清了——十年前那个雪夜,她裹着褪色的红棉袄,发梢沾着雪粒子,手里捧着粗陶碗,碗沿腾起的白雾模糊了她的眉眼。
他当时正对着兵书皱眉,头也不抬地挥挥手:放案上,我写完这道军报就吃。
陶碗搁在案几上的轻响,在记忆里被无限放大。
后来他才知道,那碗粥她在灶前守了半个时辰,手冻得通红;后来他又知道,她等那声道郎等了十年,从及笄少女等到鬓角染霜。
阿梨周岁抓周那天。另一个画面劈头砸来。
他站在演武场,握着染血的长枪,听亲卫说公主在偏殿摔了金算盘,哭着要爹爹。让乳母哄。他抹了把脸上的血,等平了北境叛乱,本王天天陪她玩。可等他班师回朝,阿梨已经能扶着廊柱喊父王,小手指着他腰间的玉牌:这是...阿娘说爹爹的东西。
玉牌?
林道的意识在虚空中攥紧,却只抓住一把虚无。
他突然想起李菲的妆匣,最底下压着块褪色的帕子,帕角绣着并蒂莲——那是他初遇她时,用半块月银买的定情信物。
十年里他总说等大局稳了,等得帕子起了毛边,等得她的梳妆镜照出细纹。
你说要护他们周全。冰锥似的声音又刺进来,这次他看清了说话的是谁——是第八世的自己,站在血魔窟的断壁前,周身浴血,眼里燃着鬼火,可你连一碗粥都留不住,连一声爹爹都等不到。
你算什么护道者?
你根本是个懦夫!
林道的魂魄开始发烫。
他这才惊觉,所谓心劫不是外物,是他藏在最深处的愧疚在燃烧——那些没说出口的我想你,那些没兑现的等我回来,早就在识海里堆成了干柴,此刻被执念的火星一点,烧得噼啪作响。
陛下!帐外突然传来李卫的暴喝。
林道的意识被震得一颤,模糊间看见禁军统领的影子贴在帐布上,手里的横刀出鞘三寸,刀光映得帐内忽明忽暗。
封了演武场!李卫的声音像淬了铁,三步一岗,五步一哨,敢放半只鸟进来,老子砍了他的脑袋!接着是皮靴碾过积雪的脆响,然后是死一般的寂静——除了林道耳中越来越响的轰鸣。
那火越烧越烈。
林道感觉自己的道体在融化,先是指尖,再是四肢,最后连魂魄都成了滚油里的面团,疼得他想蜷缩,却连蜷缩的力气都没有。
混沌光茧的震颤不知何时停了,取而代之的是纪元录的温热——那方他总揣在怀里的玉牌,此刻正贴着心口发烫,像团活的火。
原来你也在等这一天。林道突然笑了,血沫从嘴角溢出来,在虚空中绽开红雾。
他想起第一次摸到纪元录时,玉牌上浮现的渡尽劫波四个字,想起李菲替他系玉牌时说的带着它,就像我陪着你。
原来最厉害的护道者,从来不是什么异宝,是那些他一直想护着的人。
烧吧。他轻声说,把我那些自私的等,那些怯懦的以后,都烧干净。
火舌突然裹住他的头颅。
林道在剧痛中看见李菲的帕子飘起来了,不是被火烧,是被春风托着;阿梨的笑声响起来了,不是在记忆里,是在他耳边;还有林峰——他那半步化劲的父亲,拍着他的肩说臭小子,终于像个男人了。
纪元录的光就是这时候炸开来的。
白得晃眼的光,裹着梅香,裹着热粥的甜,裹着阿梨软乎乎的爹爹,像把无坚不摧的剑,嗤地劈开了漫天大火。
林道感觉有什么东西从灵魂深处裂开,像是压了九世的山突然挪开,又像是憋了十年的气终于吐尽,整个人轻得要飘起来。
轰!
帐布被震得猎猎作响。
林道睁开眼,眼底的红芒像淬了冰,又像浸了春。
他坐在石凳上,指尖还沾着刚才呕出的血,可气息却比十年前更稳——稳得像脚下的山,像怀里的纪元录,像李菲等他时的那盏灯。
陛下!李卫撞开帐门冲进来,横刀挡在身前,可刀尖在发抖。
他看见林道发梢滴着血,嘴角却挂着笑,更看见帐顶被穿了个碗口大的洞,碎布在风里飘,像面白旗。
退下。林道的声音轻得像片叶,可李卫却觉得有座山压下来。
他本能地收刀入鞘,单膝跪地,额头几乎要碰着地面:末将护驾来迟。
不迟。林道站起身,纪元录在他掌心发烫。
他望着帐外的梅树,想起李菲说过,等他破了心劫,要一起去行宫看那株五百年的老梅。
此刻梅枝上的雪正在化,一滴一滴落进泥土里,像谁在轻轻叩门。
去备车。他说,声音里有了十年前没有的温度,我要去行宫。
李卫抬头,正看见林道转身时的侧影。
那影子被梅香裹着,被晨光镀着,像把终于出鞘的剑——剑鞘上,还刻着回家两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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