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有人,从后面推了它一把,紧接着瀑布水幕开始泛起异样波动。
不是风,不是震动,是像被什么东西从背后轻轻推了一把,整片凝滞的水幕泛起一圈涟漪,随即轰然向内塌陷,碎成无数青铜色的碎片,砸在石门前,发出金属坠地的脆响。
我手里的玉珏还卡在凹槽里,指节发白。门缝已经裂开三尺宽,一股混着铜锈和腐香的气息扑出来,熏得人眼眶发酸。阿骁射出锚钩,拽着我和老耿往前拖,喊道:“别愣着!它开的是时间,不是门!”
话音未落,地面猛地倾斜,我的脚下一滑,整个人被一股无形的力拽向门内。老耿的命钉“当啷”掉地,他反手抓起,咬破手指就往掌心抹,血还没甩出去,整个人已经腾空。
重力没了。
我们像被扔进滚筒洗衣机,头下脚上地翻着往里飞。我撞上一堵软墙,反弹,又撞上另一面,鼻腔一热,血直接喷出来,在空中飘成一串红珠。视野开始闪——
画面来了。
不是一秒,不是半秒,是连续的、不断跳帧的残影:一个穿粗麻孝服的男人被七根青铜钉贯穿四肢,钉在棺底;棺盖合上前,他盯着上方,嘴唇动着,没声音。下一幕,女人披发跪地,手里捧着婴儿,婴儿额头有朱砂点,她把孩子放进棺材,自己躺进去,盖子落下时,血从缝隙里渗出来。再换——唐风襕衫的男子割开手腕,血顺着棺木纹路流进地缝,根须缠上来,裹住他的手臂……
七幕。
每幕都是一个守陵人,每幕都死在棺里,每幕的棺上都刻着沈家的族徽。
最后一幕,我看见自己。
穿的是唐制圆领袍,手里拿着裴雨桐的玉牌,正把他的身体推进主棺。他的眼睛是闭着的,脸上没有伤,像是睡着了。我伸手合盖,指尖碰到他眉骨的瞬间,画面炸了。
我猛地抽回神,耳膜像被刀刮过,眼前全是雪花点。老耿的手掐在我人中上,力道大得快掐出血。
“醒!醒过来!你他妈别被自己的记忆吃了!”
我喘着,喉咙里全是血腥味。阿骁已经爬起来,枪在手里,正用枪托敲地面。声音不对——不是回响,是像敲在空心铁皮上。
“这地方不讲牛顿。”他甩了甩头,“重力是摆设,时间是调料,咱们现在是火锅底料。”
我撑着站起来,战术马甲湿了一片,不知是汗是血。面前是一片非人的空间。头顶没有穹顶,脚下也没有实地,七层棺塔层层叠叠往上堆,像蜂巢,又像巨兽的胃囊。每一具棺材都浮着,离地三尺,微微旋转,表面浮着金色符文,一明一灭,像在呼吸。
“七层。”裴雨桐的声音从旁边传来,冷静得不像活人,“每层十二具,共八十四具棺。排列方式是‘七曜归墟图’——北斗七星位,加上日月二曜,围成归墟环。”
他蹲在一具最近的棺前,用手术刀轻轻刮了下符文边缘。刀尖带出一点金粉,飘在空中,竟不落地。
“符文材质是‘冥金’,唐以后失传的合金,用死人骨灰和陨铁炼成。只有守陵人血脉能激活。”
我走过去,掏出考古铲,轻敲棺面。声音沉闷,带着青铜回音。
“北宋景祐三年。”我报出年代,“跟我祖父日记里写的封陵年份一样。”
裴雨桐抬头,眼神有点冷:“也就是说,这些不是空棺。是……真正的守陵人遗体。”
“不止。”老耿站在高处,罗盘指针疯转,红绳一根根崩断,“你看那主棺。”
中央最高处,一具黑檀木棺静静悬浮,比其他大出一圈,棺盖上刻着完整的沈氏族徽——双龙缠鼎,鼎心一点血痕。
“那是你的位置。”老耿说,“第七代守陵人的归宿。”
我没吭声,手却不受控地摸向右手伤疤。青铜钉的旧伤突然发烫,像有人在里面搅。
金手指又来了。
这次不是闪回,是叠加——七道画面同时炸开:我看见七代沈家人,每一代都在同一时刻被钉入棺,血渗进地脉,根须缠心,青铜树从胸腔长出来。最后一幕,还是我,还是把裴雨桐推进主棺,他的玉牌掉在地上,反写着“裴”字。
“停!”我一拳砸向最近的棺木,指骨裂开,血溅在符文上。
符文猛地一亮。
整片棺阵嗡鸣,所有金色符文同步闪烁,频率加快,像心跳。
“你别碰!”阿骁一把拉开我,“你血一沾,它就当你是祭品!”
裴雨桐盯着主棺,忽然冷笑:“我明白了。这不是复活阵。”
“什么?”
“叠葬阵不是让人死而复生。”他站起身,声音像在念判词,“是让所有死过的人,同时醒一次。”
他指向棺阵:“七代守陵人,每一代都用自己的命喂地脉,把自己的魂锁在根系里。这阵法,就是一把钥匙——只要主棺开启,七代亡魂就会顺着血脉共鸣,集体‘还阳’。不是复活,是意识共感。”
“谁的意识?”我问。
“承载者。”他说,“打开主棺的人,会成为七代记忆的容器。所有死者的执念、痛苦、诅咒,全灌进一个人脑子里。轻则疯,重则……变成地脉本身。”
我盯着主棺,喉咙发干。
那不是终点。
那是容器。
阿骁忽然蹲下,撬开最底层一具棺的边角。棺盖有新鲜撬痕,边缘的漆都崩了。
“有人来过。”他手指一勾,带出一缕灰雾,“还开了棺。”
雾飘出来,碰到空气,竟凝成一张模糊的脸,嘴唇开合,无声。
老耿的罗盘“啪”地炸了,指针飞出去,红绳全燃成灰。他猛地抬头,看向主棺。
“不对。”他声音发抖,“不是开棺……是刻符。”
我凑近那具被撬的棺,金手指一闪——画面里,一只手,戴着青铜耳环,正在棺内壁刻一道符,符纹扭曲,像蚯蚓爬过。
“陵司。”我咬牙。
裴雨桐立刻翻出随身的《营造法式》残卷,对照棺阵结构:“他们改了引气路径。原本‘七祭’是向内收敛,现在……是向外扩散。”
“什么意思?”阿骁问。
“意思是。”我盯着主棺,符文亮度正在增强,“他们不要容器。他们要溢出。”
“让亡魂溢出来?”阿骁瞪眼,“那不就是——”
“游魂野鬼?”老耿冷笑,“不。是七代守陵人的怨念,混合地脉死气,变成活的诅咒。谁碰谁死,谁听谁疯。”
我抬头。
所有棺木的符文,都在亮。
一层,两层,三层……七层同步,频率越来越快,像在倒计时。
“他们已经开始叠祭了。”裴雨桐合上残卷,“只要七具主棺的符文全亮,仪式就完成。”
“然后呢?”阿骁问。
“然后。”我摸向战术马甲内袋,酒心巧克力还在,“整个地脉的死人,都会睁开眼。”
阿骁咧嘴,笑得像要打架:“那咱们得赶在他们睁眼前,把灯关了。”
他抽出最后两枚雷管壳,塞进枪膛,枪口对准主棺。
“别。”我按住他枪管,“这阵法吃炸药。你一炸,它当你是献祭。”
“那你说怎么办?”他瞪我。
我没答,盯着主棺。
金手指又闪了一下。
这次画面不同。
我看见自己站在主棺前,手里拿着天工册,册页翻到最后一页,夜光墨写着“轮回即囚笼”。我合上册子,放进棺内,然后躺了进去。
棺盖落下。
最后一幕,是外面的人在哭。
可哭声……是笑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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