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室之内，烛火跳动，将耶律大石跪伏的身影在墙壁上拉扯得扭曲变形。
空气里弥漫着油布和汗水的味道，混杂着绝望。
赵楷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那份写满了女真文字的军令，像一块烧红的烙铁，静静地躺在那里。每一个字，都预示着一个庞大帝国的覆灭和另一场血腥杀戮的开端。
将它呈给父皇？
赵楷的脑海中瞬间闪过蔡京、童贯那一张张老脸。他们会说这是辽人的离间之计，是伪造的文书。然后，耶律大石会被拖出去砍了，这份关乎大宋国运的铁证，会被付之一炬。
朝堂之上，听不见真话，只容得下他们想听的谎言。
“起来吧。”赵楷的声音很平静，打破了死寂。
耶律大石抬起头，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满是困惑和将熄的希望。这位契丹的雄主，此刻像一个等待审判的囚徒。
“本王救不了大辽。”
第一句话，便如一盆冰水，浇在耶律大石心头。他的身子晃了晃，脸上血色尽褪。
“但……”赵楷话锋一转，身体微微前倾，烛光在他的眼底投下两片深邃的阴影，“本王可以救你，和你麾下的族人。”
耶律大石猛地抬起头，不解地看着他。
“这份军令，本王不能用。但你可以。”赵楷站起身，走到他的面前，将那份沉重的军令亲手递回到他的手中。“本王无法说服朝廷出兵，因为这朝廷已经烂了。但我可以给你钱粮，给你兵甲，给你一个活下去、报仇的机会。”
耶律大石握着那份熟悉的军令，手在剧烈地颤抖。他听不明白。
赵楷的声音压得极低，每一个字都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你现在回去，不是去和金人拼命，是去当一头狼。一头在他们身后，专门咬断他们粮道的饿狼！金军主力在哪，你不去管。他们的补给线在哪，你就去哪！烧他们的粮草，毁他们的辎重，让他们空着肚子去打仗！”
“同时，你要成为本王在北方的眼睛和耳朵。金人的一举一动，每一个将领的调动，每一份命令的下达，我都要知道。”
“你为我拖延时间，我为你提供活下去的根本。你，愿意成为本王插在金国背后的一把刀吗？”
这番话，彻底颠覆了耶律大石的认知。他来此，是求一个大国的庇护，是想借宋军之力，挽救自己的国家。可眼前这位年轻的皇子，却直接撕碎了他的幻想，然后又为他指出了一条更加凶险，却又唯一可行的血路。
他看着赵楷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那里没有同情，没有怜悯，只有冰冷的算计和对局势洞若观火的清醒。
这才是真正的盟友！一个能看清现实，能给出办法的强者！
耶律大石心中的最后一丝犹豫被彻底击碎。他不再是一个亡国的宗室，而是一个抓住了救命稻草的战士。他后退一步，郑重地单膝跪地，这一次，不再是乞求，而是宣誓。
“耶律大石，愿为殿下效死！”
送走耶律大石，密室的门被关上，隔绝了外面的一切。
赵楷回到书案前，脸上没有半分喜色。他知道，这只是万里长征的第一步。
他唤来李伯谦。
“殿下。”胖长史躬着身子，神色恭敬。
“‘琼浆玉液’，可以开始用了。”赵楷从抽屉里取出一份早已拟好的名单，递了过去。
李伯谦接过名单，只看了一眼，便愣住了。上面罗列的，全是朝中那些手握兵权却郁郁不得志的中下级将领，还有一些被蔡京一党排挤，赋闲在家的文官。这些人，在旁人看来，都是些失势的“废物”。
“殿下，这……”
“按名单，将第一批酿出的美酒，以本王的名义，全部送出去。”赵楷的语气不容置疑，“记住，是赠礼，分文不取。”
李伯谦的嘴巴张成了圆形。那可是能换来金山银海的宝贝啊！就这么白白送人？还是送给这些……没用的人？
“另外，”赵楷又取出一个制作得无比精美的紫檀木盒，里面装着三瓶最顶级的玉瓶佳酿，“这个，你想办法，送到梁太尉府上，让他转呈给父皇。”
李伯谦彻底懵了。他完全无法理解赵楷的操作。这简直就是把钱往水里扔，不，是往火里烧！
“殿下，咱们王府的份例……”他忍不住小声提醒，内帑监还卡着他们的脖子呢。
“正因为如此，才要送。”赵楷看着他，“有些东西，比钱更重要。去办吧。”
“……是。”李伯谦一头雾水地退下了。
他刚走，周勇便从阴影中闪身而出，脸色前所未有的凝重。
“殿下，您让盯着的人，有大麻烦了。”
周勇的声音压得很低，却透着一股寒气。
“我们的人查实了，最近和宋江、卢俊义将军麾下那些旧部接触的‘北方商人’，是金国的探子！”
赵楷的瞳孔猛地一缩。
“他们……在策反那些梁山好汉！”周勇的拳头捏得咯咯作响，“许诺的是裂土封王！宋、卢两位将军虽然还能压制，但手下那些人早就对朝廷的封赏心怀不满了，现在被金人这么一挑拨，已经有人动了心思！这颗雷，随时会炸！”
金人！
好一招釜底抽薪！
赵楷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背脊升起。他千算万算，没算到金人的手，伸得这么快，这么准！
梁山那批人，是真正从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精锐，其战力远非寻常禁军可比。一旦他们被策反，在北宋腹心之地竖起反旗，与北方的金军遥相呼口，那后果……不堪设想。
监视，已经不够了。
必须抢在金人之前，将这股力量彻底攥在自己手里！
赵楷眼中厉色一闪，再无半分犹豫。他走到书案前，铺开两张纸。
他提笔，飞快地写下一份奏折。内容言辞恳切，说自己听闻边关将士辛劳，太原大捷亦有赖各地忠勇之士，心中感佩万分。故恳请父皇恩准，允许他前往楚州、庐州等地，代天子“慰问巡查”，以彰皇恩。
写完奏折，他将其封好，递给门外的心腹。
然后，他看向第二张纸，提笔写下一道密令，交给了匆匆赶回的李伯谦。
“立刻派人，不惜代价，去寻访京城，乃至天下所有最顶尖的测绘工匠、地理学者。本王要绘制一幅前所未有的地图，一幅能精准到每一条小路，每一座山丘的地图！”
李伯谦捧着密令，感觉自己的脑子已经不够用了。
赵楷没有再解释，他转身，看向早已整装待发的周勇，声音冷得像冰。
“传令王府三百护卫精锐，三日后，随我出发。”
他顿了顿，眼中杀机毕现。
“此去楚州，不是慰问。”
“是收服。”
“若他们不从……”
“那便是平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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