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师成府。
与郓王府的清冷不同,这里仿佛是另一座皇宫。
地面铺着温润的澄泥砖,严丝合缝,光可鉴人。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浓郁的龙涎香,闻一口都觉得五脏六腑被熏得酥软。回廊曲折,挂着一盏盏琉璃宫灯,映照着墙壁上镶嵌的各色宝石,流光溢彩,晃得人眼晕。
赵楷的马车刚停稳,一名身穿绯色官袍,面白无须的中年太监便满脸堆笑地迎了出来,正是梁师成。
“哎呀,老奴不知殿下大驾光临,有失远迎,罪过,罪过!”
梁师成笑得像一尊弥勒佛,声音却又尖又细,透着一股子阴柔。他皮笑肉不笑地将赵楷迎入正堂,言语间全是恭维,眼睛里却藏着审视的利芒。
分宾主落座,侍女奉上香茶。
梁师成呷了一口茶,慢悠悠地开口:“殿下近日在朝堂之上,舌战群儒,力挽狂澜,真是少年英才,让老奴我等佩服得五体投地啊。”
他嘴上说着佩服,眼角眉梢却全是居高临下的敲打。
“不过啊,殿下,这朝堂的水,深着呢。蔡相公他们,都是几十年的老臣了,有时候看事情,难免固执了些。殿下还年轻,未来的路长着呢,何必与他们争这一时之长短?”
话说到这里,他身子微微前倾,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致命的诱惑。
“官家膝下,太子爷身子骨弱,其他的几位王爷,不是耽于享乐,就是鲁莽无状。唯有殿下您,文韬武略,深得圣心。只要殿下肯安分一些,莫要再提那些‘危言耸听’之论,老奴……愿意在官家面前,为殿下多多美言几句。这东宫之位,未必就没有殿下的份儿。”
这便是糖衣炮弹了。
许诺储君之位,换他赵楷闭嘴,当一个安安分分的傀儡。
赵楷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浮沫,对那“储君之位”的诱惑置若罔闻。
他甚至没有接梁师成的话茬,仿佛根本没听懂那话里的机锋。
他放下茶杯,从宽大的袖中,取出一个通体温润的白玉小瓶,轻轻放在了桌上。
“初次登门,未备厚礼。听闻太尉雅好杯中之物,我府中匠人近日偶得一酿酒新法,得此佳酿,特来请太尉品鉴一二。”
梁师成看着那只小小的玉瓶,眼中闪过一丝不屑。
他府中的美酒,皆是天下奇珍,区区一个落魄王府能有什么好东西?
但他面上不显,依旧笑呵呵地说道:“殿下有心了。”
赵楷将玉瓶的塞子拔开,亲自为梁师成倒了一小杯。
一股从未闻过的,霸道而醇烈的酒香,瞬间从杯中炸开,蛮横地冲散了满室的龙涎香。
梁师成脸上的笑容微微一僵。
光是这酒香,就已非凡品。
“太尉请。”赵楷做了个请的手势,“此酒性烈,浅尝即可。”
梁师成心中狐疑,端起酒杯,学着赵楷的样子,只抿了小小的一口。
“轰!”
一股火线从舌尖猛然炸开,没有任何缓冲,直冲天灵盖!
梁师成那张养尊处优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他猛地瞪大了眼睛,一口气没上来,剧烈地咳嗽起来,眼泪都呛了出来。
他感觉自己吞下的不是酒,而是一团火!
可那火焰过后,却又有一股难以言喻的醇厚甘美,从喉咙深处涌了上来,绵长悠长,让他浑身的毛孔都舒张开来。
半晌,他才缓过神来,看着杯中那清澈如水的液体,眼神彻底变了。
震惊,狂热,还有一丝掩饰不住的贪婪。
“此……此物……叫何名字?”他的声音都有些发颤。
“琼浆玉液。”赵楷淡淡地吐出四个字。
他看着梁师成那副失态的模样,不急不缓地又抛出一个重磅炸弹。
“此酒酿造之法,天下独我一家。若是能量产,其利……或可富可敌国。”
赵楷顿了顿,目光直视着梁师成那双贪婪的眼睛,意有所指地补充道:“殿下若有兴趣,我愿与太尉共享此利。赚来的钱,一来可以充盈日渐空虚的内帑,二来……也好孝敬官家不是?”
梁师成的呼吸瞬间急促起来。
富可敌国!
孝敬官家!
这八个字,像一把钥匙,精准地打开了他心底最深处的欲望之门。
什么储君,什么敲打,在这一刻全被他抛到了九霄云外。
他看着赵楷的眼神,再也没有了之前的轻蔑与审视,取而代de是前所未有的热切。
“殿下……殿下高义!老奴……老奴佩服!”
就在这气氛陡然变得“融洽”之时,一名心腹小太监神色慌张,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附在梁师成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急促地说了几句。
梁师成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热切转为震惊,最后化为一片惨白。
他猛地抬头,看向赵楷。
那眼神,第一次充满了惊疑与忌惮。
赵楷在朝堂上那句“辽人内部恐生变故,或有宗室求援我朝”的警告,如同惊雷一般,在他脑海中炸响。
一语成谶!
这个三皇子,他到底是怎么知道的!
赵楷仿佛没有看到梁师成变幻的脸色,他缓缓站起身,拱了拱手。
“看来太尉有要事在身,本王就不多打扰了。关于那‘琼浆玉液’之事,静候太尉佳音。”
说完,他转身,从容离去,留下梁师成一个人坐在堂中,脸色阴晴不定,握着那杯烈酒的手,不住地颤抖。
赵楷刚走出梁府大门,周勇便从街角的茶楼里快步迎了上来,他一身寻常商贩的打扮,眼神却锐利如鹰。
他压低声音,飞快地汇报。
“殿下,您让末将留意所有异动。就在半个时辰前,城西的德胜门,我们的人截下了一队行踪诡异的客商。”
周勇的脸上带着一丝兴奋和困惑。
“他们自称是贩马的,可身上那股子杀气,瞒不过咱们的眼睛。为首那人,被我们堵住后,不反抗也不逃跑,反而拼死要求……要见郓王殿下您!”
当夜。
郓王府,一间僻静的密室。
烛火摇曳,将墙上的人影拉得忽长忽短。
一名身材高大,满脸风霜的契丹汉子被带到了赵楷面前。他虽然换上了汉人的衣服,但那股子从骨子里透出来的悍勇与贵气,却怎么也掩盖不住。
他看着端坐在上首,面容年轻得过分的赵楷,眼中闪过一丝错愕,但随即化为决绝。
他上前一步,没有丝毫犹豫,单膝跪地,声音嘶哑而又急切。
“辽国宗室,耶律大石,参见大宋郓王殿下!”
耶律大石!
未来的西辽建立者,那个在中亚打出了一片天地的末路英雄!
赵楷心中巨浪翻涌,面上却不动声色。
耶律大石没有多余的废话,他从怀中掏出一份用油布紧紧包裹的信件,双手呈上。
“殿下,此物乃我从金国一名叛逃的汉将手中所得,是金人高层的内部军令!”
赵楷接过信件,展开。
信纸上,是女真文字写成的军令,旁边有汉字标注。
上面不仅详细叙述了金国灭辽的全部作战计划,兵力部署,甚至连每一路大军的行进路线都标注得清清楚楚!
而在这份灭辽计划的末尾,还有一份让人头皮发麻的预备方案!
耶律大石抬起头,那双因连日奔波而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地盯着赵楷,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殿下,金人非是盟友,实为饿狼!”
“他们早已与我朝叛将耶律余睹约定,待我大辽一亡,便以‘搜捕我等宗室余孽’为借口,挥师南下,兵锋所指……”
“——直取汴京!”
他重重地叩首在地,声音里带着血与火的悲愤。
“求殿下救我族人,亦是……自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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