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降这天清晨,赵秀莲抱着木盆去河边洗衣。秋日的阳光照在水面上,碎金般晃眼。几个村妇正在下游洗菜,看见赵秀莲来了,交头接耳一番,突然收拾东西往上游挪了一段。
赵秀莲的手顿在水里,咬了咬嘴唇。这已经是这半个月来第三次了。自从王婶来串门时无意提起村里的闲话,她就发现女人们看她的眼神越来越怪。
听说了吗?那秦老汉五十多了还能猎到野猪,怕是吃了什么补药吧?
啧啧,守着个年轻媳妇,能没点歪心思?
我要是她,早就改嫁了,赖在公公屋里算怎么回事
这些刀子般的话一字不落地传进赵秀莲耳朵里。她用力搓洗着衣服,指节都泛了白。一件秦富贵的旧衫在石板上被她揉得几乎要破,眼泪无声地滴进河水里。
秀莲姐...一个怯生生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赵秀莲慌忙抹了把脸,回头看见是村东头的刘寡妇。刘寡妇年轻守寡,平日里也是闲话的靶子,两人同病相怜。
别理她们。刘寡妇蹲下来帮她拧衣服,嚼舌根子的人没好报。
赵秀莲感激地点点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刘寡妇犹豫了一下,压低声音道:不过...你们家秦叔最近确实惹人注意。那野猪,还有突然有钱买布买肉的...
我爹打猎手艺好!赵秀莲猛地抬头,声音比平时高了许多,引得远处的村妇们又往这边看。
刘寡妇赶紧拍拍她的手:我信,我信。只是...你小心点王二虎,他到处说秦叔用了邪门歪道。
赵秀莲的心沉了下去。王二虎是村里出了名的泼皮,仗着身强力壮,欺负弱小是常事。自从秦富贵猎到那头野猪后,他就一直阴阳怪气的。
回到家,赵秀莲把衣服晾在院子里,眼睛还是红红的。秦富贵从屋里出来,一眼就看出不对劲:怎么了?
没事...赵秀莲别过脸去,沙子迷眼了。
秦富贵皱起眉头。这半个月来,他何尝没感觉到村里的风言风语?去井边打水时,原本闲聊的村民会突然噤声;去小卖部买东西,老板娘的眼神总在他身上打转。活了五十多年,他太明白这些意味着什么了。
秀莲,他沉声道,有人欺负你了?
赵秀莲摇摇头,突然扑进秦富贵怀里抽泣起来。秦富贵僵在原地,双手不知该往哪儿放。怀里的人微微发抖,单薄的肩膀让他想起风雨中瑟缩的小鸟。
他们说...说我们...赵秀莲的声音闷在他胸前,说我们不干净...
秦富贵的拳头猛地攥紧。他轻轻推开赵秀莲,声音低沉得像闷雷:谁说的?
王二虎...还有...赵秀莲抹着眼泪,爹,我们该怎么办?
秦富贵没回答,转身进了屋。片刻后,他提着猎刀出来了,脸色阴沉得可怕。
爹!赵秀莲慌了,您别...
放心,我不杀人。秦富贵把刀插在腰间,我去找王二虎聊聊。
赵秀莲想拦,但秦富贵已经大步出了院门。她急得直跺脚,最后只好抱起孩子跟了上去,生怕出事。
村口的打谷场上,王二虎正和几个闲汉吹牛,声音大得隔老远就能听见:...那秦老汉肯定有古怪!五十多岁的人,腿还瘸着,能一个人放倒两百斤的野猪?我看啊,准是跟山里的狐狸精做了交易...
什么交易啊,二虎哥?一个混混挤眉弄眼地问。
王二虎猥琐地笑着:还能是什么?用他儿媳妇的...
话没说完,一个冰冷的声音插了进来:用我儿媳妇的什么?
王二虎一回头,看见秦富贵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他身后三步远的地方,腰间猎刀闪着寒光。他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随即又挺起胸膛——他比秦富贵高半个头,年轻力壮,有什么好怕的?
秦、秦叔,他强装镇定,开个玩笑嘛...
秦富贵没说话,只是慢慢抽出猎刀。刀身在阳光下划出一道刺目的白光,周围看热闹的人不约而同地屏住了呼吸。
听说你对我猎的野猪有疑问?秦富贵的声音平静得可怕。
王二虎咽了口唾沫:没...就是觉得您老运气好...
运气?秦富贵突然手腕一抖,猎刀脱手飞出,嗖地钉在王二虎头顶的树干上,刀柄嗡嗡震颤,要试试我的运气吗?
王二虎脸色煞白,腿一软差点跪下。那一刀要是低三寸,他的天灵盖就开瓢了。
我...我错了,秦叔...他结结巴巴地说。
秦富贵走上前,轻松拔下猎刀,刀尖在王二虎衣襟上擦了擦:再让我听见你胡说八道...他凑近王二虎耳边,声音只有两人能听见,我就把你像野猪一样收拾了。懂吗?
王二虎拼命点头,额头上的汗珠滚下来砸在尘土里。
秦富贵转身离开,围观的人群自动让开一条路。他看见赵秀莲抱着孩子站在不远处,眼中满是担忧和...崇拜?这个认知让他心头一热。
回家的路上,赵秀莲小跑着跟上他的步伐:爹,您真厉害!
秦富贵摇摇头:只是吓唬他一下。这种人欺软怕硬,不镇住他,以后更麻烦。
可是...赵秀莲犹豫道,村里人还是会说闲话...
让他们说去。秦富贵哼了一声,咱们行得正坐得直。
然而事情并没有就此平息。几天后的深夜,秦富贵起夜时,突然听见院墙边有轻微的响动。多年的猎户生涯让他对异常声音格外敏感。他屏息凝神,悄无声息地靠近声源——
月光下,一个纤细的身影正趴在他家和邻居家的墙缝处,眼睛紧贴着缝隙往里看。从身形看,是个年轻女子。
秦富贵怒火中烧,正想喝问,那身影却突然转身要走。月光照在她脸上,秦富贵愣住了——是隔壁秦老四家的闺女,十八岁的秦淮茹!
秦淮茹是村里出了名的漂亮姑娘,鹅蛋脸,杏仁眼,提亲的人踏破门槛,她却一个也看不上。谁能想到,这样一个姑娘居然半夜偷看别人家?
秦富贵强压怒火,没有当场发作。他决定先弄清楚情况。
接下来几天,他暗中留意,发现秦淮茹几乎每晚都会来偷看,有时甚至长达半个时辰。更让他不安的是,她偷看的重点似乎不是赵秀莲,而是...他自己。
这个发现让秦富贵既困惑又愤怒。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半夜偷看老男人,这要是传出去,他和赵秀莲的闲话就更洗不清了!
周五晚上,秦富贵注意到秦淮茹又溜出了家门。他悄悄跟上,看着她熟门熟路地摸到墙根下,掏出个小板凳垫脚,眼睛凑近墙缝...
够了!秦富贵决定今晚一定要了结这事。他没有惊动她,而是绕到村外小树林——那是秦淮茹回家的必经之路。
月光被树影割裂,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秦富贵靠在一棵老槐树下等待,猎刀在腰间若隐若现。远处传来轻快的脚步声,秦淮茹哼着小曲走近了。
看够了吗?秦富贵突然从树后闪出。
啊!秦淮茹惊叫一声,差点摔倒。待看清是秦富贵,她的脸唰地白了,秦、秦叔...您怎么...
我正想问你呢。秦富贵逼近一步,每天晚上趴我家墙头,看什么呢?
秦淮茹退到一棵树前,无路可退了。月光下,她姣好的面容毫无血色,嘴唇颤抖着却说不出话。
说!秦富贵猛地拍了下树干,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做这种下作事,要不要脸?
出乎意料的是,这句责骂似乎刺激了秦淮茹。她突然抬起头,眼中闪着异样的光芒:我不要脸?那赵秀莲呢?她一个寡妇,天天跟公公眉来眼去,就要脸了?
秦富贵被这颠倒黑白的说法气得发抖:放屁!我和秀莲清清白白!
清清白白?秦淮茹冷笑,那你为什么教她识字?为什么半夜还在一间屋里?我都看见了!
秦富贵这才明白,秦淮茹不仅偷看,还歪曲了他们夜间学习的情景。他强压怒火,冷声道:就算如此,跟你有什么关系?你一个外人,凭什么监视我家?
秦淮茹突然哭了,大颗的泪珠滚下面颊:因为我喜欢你!从去年你在山上救了我那次就...可是你眼里只有赵秀莲!她有什么好?一个寡妇,还带着拖油瓶...
秦富贵如遭雷击,僵在原地。他去年确实在山上救过被野猪追赶的秦淮茹,但那不过是举手之劳,谁能想到...
你...你糊涂!他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我五十多了,当你爷爷都嫌老!
年龄算什么!秦淮茹激动地说,你会那么多本事,比村里那些毛头小子强多了!我爹说了,要不是你那些秘术,根本猎不到那么多好东西...
秦富贵心头一震。原来秦淮茹的偷窥和爱慕,背后还有对她爹的怀疑。秦老四和王二虎走得近,八成也是流言的推手之一。
淮茹,他忽然换了语气,像长辈对晚辈那样温和,你是个好姑娘,别被旁人利用了。我对秀莲好,是因为她是我徒弟的遗孀,我有责任照顾她。至于什么秘术...他苦笑一下,不过是些老猎人的经验罢了。
秦淮茹将信将疑:那...那你为什么教她识字?村里女人都不识字...
因为她想学。秦富贵坦然道,如果你也想学,可以白天光明正大地来,何必半夜偷看?
这个提议显然出乎秦淮茹意料。她咬着嘴唇,眼中的敌意渐渐消退:真的...可以吗?
当然。秦富贵松了口气,不过有个条件——你要帮我澄清村里的谣言。我和秀莲是清白的,这点你最清楚,不是吗?
秦淮茹低下头,半晌才轻轻嗯了一声。
送走秦淮茹,秦富贵长舒一口气。他没想到事情会这样发展,但结果似乎还不错。如果秦淮茹能转变态度,以她在年轻姑娘中的影响力,流言应该能渐渐平息。
回到家,赵秀莲的房里还亮着灯。秦富贵敲了敲门:秀莲,还没睡?
爹?赵秀莲打开门,脸上带着倦容,您去哪了?我听见您出门...
秦富贵犹豫了一下,决定不说实话:去...解了个手。睡吧,明天还要早起。
赵秀莲点点头,却没有立刻关门。月光从窗棂间洒进来,照在她清秀的侧脸上。秦富贵突然发现,这个朝夕相处了三年的儿媳,不知何时已经在他心里占据了特别的位置。
这个认知让他既甜蜜又痛苦。
爹,赵秀莲轻声问,村里那些话...您真的不在乎吗?
秦富贵望着她的眼睛,缓缓摇头:不在乎。只要你我知道自己是清白的,就够了。
赵秀莲的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道了声晚安。
回到自己屋里,秦富贵辗转难眠。
今晚的两场对峙让他精疲力尽,却也看清了许多事——村里的流言不会轻易消散,他和赵秀莲的关系也确实超越了普通的翁媳。问题是,在这个礼教森严的世界,这种感情注定不被接受。
窗外,秋风吹落一片枯叶,轻轻拍打在窗纸上,像一声无奈的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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