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昭珩的话还在耳边回响。
他说,他也在那天的现场。
沈清棠的手微微发抖,掌心里攥着那只玉瓶。她没有说话,只是扶着他靠墙坐下。他的呼吸比刚才稍稳了些,脸色却依旧苍白如纸。他手腕上的七颗痣颜色不断变幻,时而深沉,时而浅淡,仿佛有生命般跳动。
她站起身,走向石台。
红布之下,干涸的血迹早已斑驳,岁月久远,却仍能嗅到一丝腥气。她用一根银针挑起布角,凑近鼻端轻嗅。一股熟悉的血腥扑面而来,银针瞬间转为暗紫。
是蛛网毒。
与她母亲临终时体内的毒一模一样。
也和楚昭珩每逢十五咳出的血块同源。
她的目光落在药炉上。
炉火未熄,炭灰尚温,锅中药汁缓缓翻滚,热气升腾,在空中缭绕成缕。那些细烟如同丝线,缠绕梁柱,竟似在悄然织网。
她走过去,取出另一根短针,轻轻触碰炉边碗中的药渣。
药渣呈灰黑色颗粒状,针尖一碰,色泽骤变——由银白转青灰,最后倏然闪过一道金光。
那金光只存一瞬。
但她看得分明。
这不是寻常制毒之法,而是以活人精血为引,反复熬炼,将毒与血脉相连。正是“换魂蛊”的初始之术。
她猛然转身。
“你在这里做什么?”
声音不大,却在地窖中清晰可闻。
角落里走出一人。
他脸上覆着银色面具,遮去半张面容,唯有一只眼睛露在外面。那眼神浑浊,隐含痛楚。他在三步之外停下脚步。
是云清扬。
他来了多久,她无从知晓。
她只知道,这个人每逢十五便送来一颗药丸,说是压制楚昭珩体内剧毒。而那药丸之上,赫然刻着沈家独有的印记。
“你认得这个记号。”她说,“你早就知道我是谁。”
云清扬未动。
他抬起手,缓缓抚过面具的裂痕,动作极轻,仿佛怕惊扰了什么。
“我知道的事,比你想象得多。”他嗓音沙哑,“我欠你的,也远超你能原谅的限度。”
沈清棠指间紧握银针。
她藏有七根长短不一的针,此刻不再迟疑,抬手一挥。
三根钉入地面,封锁前路;另四根悬于空中,排列成北斗之形,直指云清扬要害。
“你说你知道?”她问,“那就告诉我,是谁让你下毒的?是不是柳相?”
云清扬未曾闪避。
他静立原地,任银针围身。良久,才开口:“蛛网毒是我所炼。也是我,亲手放入沈夫人茶中。”
空气骤然凝滞。
沈清棠沉默。
她的手在颤抖,却始终未松开手中的针。
“为什么?”她终于开口。
“因为先帝的命令。”他低声回答,“二十年前,北疆急报,称沈家通敌。先帝欲试忠心真假,命我以蛛网毒设局——若沈将军救妻,便是谋反无疑。”
他顿了顿:“我没料到……她不肯喝解药。她说,若这杯毒能保全沈家满门性命,她甘愿赴死。”
沈清棠咬住嘴唇。
母亲临终前的话语,她至今记得。
“别让棠儿重走我的路。”
原来,真的有人听见了。
她盯着云清扬:“所以这些年你送药给我,是为了赎罪?”
“不止如此。”他摇头,“我炼换魂蛊,是要救一个人。”
“谁?”
“先帝。”
话落,地窖更显阴寒。
沈清棠冷笑:“你想用蛊术复活死人?你以为你是神仙?”
“我不是。”他说,“但我欠他一条命,也欠你们母女一条生路。这二十年来,我试过七十二种配方,毁掉三十七具躯体,只为寻得一个能承载灵魂的容器。”
忽然,他抬手掷出一道寒光。
沈清棠侧身避开,手中银针疾射而出——两根击偏来物,五根直取对方要穴。云清扬后退一步。
那物件落地,插入石缝。
是一根毒针。
她上前拔出细看。
针尾纹有蟠龙缠枝,鳞爪分明。
这是柳相家族独有的标记。
她抬头盯住他:“你与柳相是一伙的?”
“不是。”云清扬摇头,“他是幕后之人。三年前,他寻上门来,说只要我能炼成换魂蛊,便交出当年通敌案的关键证人。我不信他,直到他送来这个。”
他从怀中取出一方布巾,缓缓展开。
里面是一截枯瘦的手指,指甲涂着淡淡的红色。
沈清棠一眼认出那颜色。
那是母亲最爱的胭脂,名为“海棠烬”。
她不由后退一步,喉头发紧。
“你信他了?”她问。
“我不信。”云清扬道,“但我必须一试。因为他告诉我,唯有楚昭珩活着,才能完成仪式。而楚昭珩体内的双生蛊,正是从你母亲身上取得的原始母本复制而成。”
沈清棠立刻望向药炉。
炉中烟气仍在升腾,丝丝缕缕,竟在空中勾勒出一张模糊的脸。
眉眼熟悉至极。
竟是母亲的模样。
她冲上前,一把掀翻陶碗。
药渣洒落满地。
就在此刻,楚昭珩突然起身,踉跄扑向药炉。
“别碰!”她厉声大喊。
但他已伸手,指尖沾上一滴滚烫药汁。
刹那间,他腕上七颗痣尽数亮起,由紫转红,宛如星辰点燃。光芒顺经脉直冲胸口。
他闷哼一声,跪倒在地。
上方毒烟骤然凝聚,化作一张完整的蛛网,悬于头顶。
网心浮现两个字:
归位。
沈清棠冲过去扶住他。他浑身滚烫,呼吸急促,唇瓣微颤,似在呢喃什么。
她俯身倾听。
他低语:“我不是……替身。我是……备份。”
她不解其意。
但心头警铃大作。
她立即掏出药囊寻找驱毒散。低头时,眼角瞥见石台下的抽屉——那个先前被楚昭珩拉开过的。
抽屉未合严实。
除玉瓶外,还藏着一卷竹简。
她放下楚昭珩,伸手取出。
竹片泛黄,字迹苍劲有力。
开头四字赫然在目:
《刑狱图录·补遗》。
其下记载一种失传已久的验尸秘法,名曰“魂引术”。需以亲人之血为引,借蛊虫感应死者最后执念,重现死亡瞬间。
末尾一行小字写道:
“若母魂不散,子可代承其忆。”
她抬头,望向药炉。
又看向地上痛苦挣扎的楚昭珩。
脑中忽地闪过一个念头。
尚未出口,云清扬已开口:
“你要的答案,不在这里。”
她回头。
他摘下了面具。
半张脸布满疤痕,右眼浑浊无光,左脸依稀可见昔日轮廓。
他望着她,声音极轻:
“真正的《刑狱图录》,藏在将军府地底第三层。你父亲……从未死于战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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