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掠过乱葬岗,泥土中还弥漫着一丝血腥气。
沈清棠背着楚昭珩往前走。他越来越沉,呼吸断续地拂在她颈侧。她不能停,也不敢停。药王谷的钟早已不再响起,可她心头依旧绷得紧紧的。
有人在等她。
她也不能再服那颗药了。
掌心里紧攥着一枚刻有海棠花的药丸。指尖传来阵阵灼热,并非来自她的体温,而是药丸自身发烫,如同烧尽的炭块,余温未散。
脚下的路渐渐熟悉起来。
荒草被踩出一条歪斜的小径。前方是仵作庄后山的断崖,石缝间生着几株枯艾,随风轻颤。她记得这里——沈墨曾带她来过三次,每一次,都是为了处理那些见不得光的尸体。
石壁前立着一块青色巨石,半人高,布满裂纹。她用银针沿着缝隙划了一圈,又从袖中取出药丸,对着月光看了一眼。
四瓣海棠,花心居中。
母亲说过,棠梨院门上的标记,唯有沈家直系血脉才知晓开启之法。
她将药丸按入石头中央的凹槽。
咔的一声轻响。
药丸一落位,整面石壁便开始震动。尘灰簌簌而下,裂缝缓缓扩张,石壁如门般向两侧分开。冷风扑面而来,夹杂着一股熟悉的艾草气息。
这味道,她每日都能闻到。
停尸房里的艾草,三年不换,为的是压住腐臭。
通道深长,向下倾斜。她稳住楚昭珩,一手探向腰间,抽出最短的一根银针握在掌心。
她迈步走入。
楚昭珩靠在她肩头,意识模糊。她没有回头,也没有说话,只是将他往上托了托。
身后的石门悄然合拢。
墙上每隔几步便有一盏油灯,火光微弱,映出壁上密密麻麻的刻字。
她放慢脚步,银针轻轻划过那些字迹。
“验骨三法:冷、韧、回声。”
“血凝于心者,非中毒即含怨。”
“舌下青筋断,魂已离体。”
这些皆是《刑狱图录》中的口诀。沈墨教过她,却只传了七成。而此处所刻更为完整,字迹陈旧,似是多年前所留。
她继续前行。
越往深处,寒意越重。手臂开始发麻,不知是因负重太久,还是这些字句令她心神不安。
最后一行字格外清晰。
“银针探魂,虎符归宗。”
唯独“归宗”二字被一道黑红划痕覆盖。痕迹干裂,年代久远。
她以银针挑取少许残渣,置于鼻下轻嗅。
气味极淡。
但她认得。
蛛网毒。
与楚昭珩体内所中之毒同源。
她猛然回头看他。
他双目紧闭,面色苍白,唇泛紫意。手腕上的七颗痣仍呈深紫,仿佛被某种力量吸去了颜色。
“有人来过。”她低声道。
声音在通道中回荡,转瞬消散。
她不再迟疑,抬脚跨过最后几级台阶。
地面微微震颤。
前方是一堵石墙,墙上有个小巧凹槽,形状奇特,似专为某物而设。她尚未反应过来,楚昭珩忽然闷哼一声,身子一歪。
他怀中的虎符应声飞出。
那枚黑色半边虎符在空中旋转半周,直冲石墙而去。
沈清棠伸手去抓,只扯下一缕衣角。她立刻追上,一把扣住虎符边缘,用力将其嵌入凹槽。
严丝合缝。
嗡——
整条通道剧烈一震。头顶沙石坠落,地面裂开一道缝隙,显露出一条向下的阶梯。
艾草味愈发浓郁。
还有别的气息混杂其中。
药渣、铁锈、旧木。
像极了地窖。
她低头望着墙上的虎符,手指仍贴在玄铁表面。那铁仍在发热,热意顺着指尖蔓延而上。
楚昭珩倚在她背上,忽然开口,声音极轻,几乎难以听清:
“这不是第一次。”
她没有问什么不是第一次。
她知道他在说什么。
这个机关,这条路,这个地窖——他们或许都来过,只是忘了。
她松开手,扶着他一步步走下阶梯。
阶梯漫长,拐过三道弯才到底。前方是一扇锈迹斑斑的铁门,门缝透出微光。她推了一下,纹丝不动。用力一撞,铁链崩断,门开了。
屋内不大,形如仓库。
四壁摆着木架,其上陈列陶罐与竹筒。中央一张石台,覆着一块褪色红布,布上有数处暗褐色印记。
她一眼认出那是血迹。
不止一处。
地上也有,顺着裂缝流向角落的排水口。
她的目光落在墙上。
那里挂着一幅炭笔画,线条粗粝,却轮廓分明。是一幅人体经络图,重点标注了心、肝与右臂。旁侧写着几行小字:
“双生蛊,母死,则子承痛。”
“血脉相连者,命同呼吸。”
“解法有二:一毁源头,二归其位。”
她凝视着那幅图,心跳骤然加快。
这不是云清扬的手笔。
是沈墨的字迹。
她转身欲言,却发现楚昭珩已站直身躯。他睁开了眼,虽仍有几分迷蒙,却已然清醒。
他一步步走向石台,伸手轻触那块红布。
指尖沾上些许碎屑。
忽然抬头看她。
“我来过这里。”
她说:“我也觉得眼熟。”
“不是眼熟。”他摇头,“我是……被人带进来的。”
她问:“谁带你来的?”
他未答。
而是垂眸看向自己的手腕。
那七颗红痣正在变浅。
并非消失,而是颜色正缓缓向掌心汇聚。
他猛地抬头,望向石台下方。
那里有个抽屉,铜扣老旧。他走过去,一把拉开。
里面仅有一物。
一只玉瓶。
瓶身雕着海棠花,图案与药丸上的如出一辙。
他伸手欲取。
她拦住他。
“别碰。”
他看着她,眼神清明了些许。
“这不是毒。”他说,“这是钥匙。”
她仍未松手。
“你怎么知道?”
他指了指脑袋:“这里有记忆,但看不清。只知道……这瓶子,必须由我亲自打开。”
她注视他片刻,终于缓缓松开了手。
他拿起玉瓶,瓶塞并未封死,轻轻一旋便开了。
一缕清香逸出。
非药香,亦非毒气。
一种她从未闻过的气息,清淡却奇异,竟让她耳后那枚珍珠耳坠蓦地发烫。
她抬手轻抚。
他仍立在原地,手中握着玉瓶。
然后,他说出了一句她始料未及的话:
“你娘死的那天,我也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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