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光冲天,照亮了乱葬岗上层层叠叠的坟堆。
沈清棠手中仍握着银针,针尖残留着从虎符缺口挑出的黑液。她一动未动,目光只落在楚昭珩脸上。他呼吸急促,额角渗汗,唇色发紫,右臂上的黑纹已蔓延至肩头。
她立刻蹲下,扶住他摇晃的身体。
“撑住。”她说。
话音未落,楚昭珩猛然弓身,一口鲜血喷出。那血并非纯黑,也非鲜红,而是夹杂金光的暗块,落地时发出细微声响。
沈清棠迅速取出鹿皮手套接住血块,指尖触及时竟觉灼热。她抽出一根细如发丝的验骨针,蘸取少许血样,在月光下细细查看。血丝缠绕针身缓缓旋转,形态异于寻常毒素。这景象她认得——母亲尸检记录中所载的“双生引脉”。
这不是普通中毒。
是复制。
她指节收紧,指甲深深掐入掌心。
“你的毒……来自我娘。”她低声说道。
楚昭珩倚靠墓碑喘息,眼神涣散。他试图抬起手触碰手腕,却无力支撑。七颗朱砂痣已转为深紫,宛如被烈火灼烧过一般。
沈清棠忽然想起沈墨曾说过的话:“双生蛊不可独存,必有一人先承其痛,另一人才能携引而生。”
母亲已逝二十年。
唯一的可能,便是当年腹中那个尚未出生便被迫分离的孩子。
她抬眼望向楚昭珩,目光沉静如渊。
“你不是被选中的宿主。”她说,“你是被‘种’下来的。”
楚昭珩张口,声音断续:“你……说什么?”
她没有回答。
远处传来钟声。
三长两短。
清晰、稳定,穿透夜雾而来。
沈清棠猛然回头,望向药王谷方向。这个节奏她记得清楚。沈墨曾教过她,这是“命格已动,速避”的最高警示。药王谷平日绝不对外鸣钟,唯有内部之人方可触发。
云清扬知道今夜将有变故?
还是……他一直在等这一刻?
她迅速翻找药囊,取出一枚药丸。这是云清扬每月十五亲自交给她的毒血压制丸,表面光滑,微泛黄色。以往她从未细究,此刻钟声响起,药丸竟隐隐发热。
借着月光凝视,她发现药丸表面刻有一圈极细纹路。用银针轻刮,灰屑脱落,露出下方图案——四瓣海棠环绕成圈,中央一点花蕊,正是沈家祖宅棠梨院门环上的图腾。
她的手顿住了。
云清扬怎会有此标记?
除非他知道沈家的秘密。
除非他本就与沈家有关。
她紧紧攥住药丸,指节泛白。
楚昭珩又咳了一声,这一次吐出的血更多,金光更盛。他整个人滑落,几乎无法坐稳,只能倚在石碑之上。
“清棠……”他喘息着唤她名字,“如果……我是你哥哥呢?”
说完,他闭上了眼睛。
沈清棠未动分毫。
她望着他手臂上跳动的黑纹,那些线条起伏的节奏,竟与方才红光闪烁一致。她伸手探其脉搏,跳动急促,仿佛体内有某种力量正牵引着血液奔流。
双生蛊需血脉相连者共承。
母亲是母体。
楚昭珩是子体。
那她呢?
她是重生之人,带着前世记忆归来。她的血能压制蛛网毒,正因为她与楚昭珩血脉同源。
不是巧合。
是一早安排好的局。
有人在二十年前布下此计,以母亲之命换得一个活体容器,再让另一个孩子存活,成为解药。
她低头看着手中的药丸。
云清扬每月准时送药,药性温和,恰好延缓毒性发作。可若这药本身也是计划一环呢?若它不只是压制,更是在引导?
钟声再度响起。
第三遍。
三长两短。
她忽而想到一事。
每次服药后,她体内便会发热,心跳加快。而楚昭珩每月初一毒发,时间精准无比,仿佛被人计算过。
云清扬给的药,是否也在配合某种节律?
她将药丸举至眼前,对准月光。图腾清晰可见,边缘泛着微光。银针尖轻轻划开表层,内里实心,颜色略深。无夹层,无异物。
但她能感知到热度。
并非来自体温,而是药丸自身在反应。
就像……有了感应。
她忽然忆起红光乍现时,林中有叶飘落。
并非风吹所致。
是有人在窥视。
她缓缓起身,将药丸收入袖中暗袋,右手悄然握住腰间银针。
楚昭珩已然昏厥,呼吸微弱。
她蹲下,将他往自己这边拖了半步,使其背靠自己的腿。随即从药囊取出一块薄布,覆在他右臂之上,遮住那些跳动的黑纹。
不能再出血。
也不能让人看见这些痕迹。
她望向树林深处。
方才落叶之处,此刻寂静无声。
她不出声,也不动。
片刻后,她解开外袍下摆,撕下一截布条,将自己的手腕与他的手腕牢牢绑在一起,打了个死结。
血仍未止。
金光顺着他的指尖滴落,渗入泥土,发出轻微的“滋”声。
她从怀中取出另一枚备用药丸,表面同样刻着沈家图腾。
她凝视良久。
然后放入口中,咬破。
苦味瞬间弥漫舌尖。
她咽了下去。
数秒之后,体内开始发热。
不是压制。
是共鸣。
她抬起左手,只见腕内侧浮现出一条淡青色细线,正缓缓向上延伸。
与楚昭珩的一模一样。
她闭了闭眼。
原来如此。
双生蛊不仅在他身上。
也在她体内。
只是她一直不知。
钟声停了。
四周重归寂静。
她睁开眼,拾起那根曾挑过虎符的银针。针尾尚余黑液,她用布仔细擦净,收回腰间。
接着伸手探入楚昭珩怀中,取出他的玉佩。玉质温润,正面镌“珩”字,背面光滑。她用银针尖在背面轻划,裂开一道细缝,露出底层暗红色物质。
她以指甲刮取少许,置于鼻下轻嗅。
有药气。
非寻常香料。
乃是炼制蛊引时所用辅药。
这块玉佩早已被改造。
不是信物。
是钥匙。
她将玉佩收回,贴身藏好。
楚昭珩的手忽然微微一颤。
她低头看他。
睫毛轻抖,嘴唇微启,似欲言语。
她俯身靠近。
“你说什么?”
他未睁眼,声音极轻。
“别吃他们的药。”
沈清棠的手一顿。
她望着他苍白的脸,望着他嘴角残留的金血,望着两人手腕间那根紧紧缠绕的布条。
然后点头。
“好。”
她站起身,一手撑地,一手将楚昭珩扶起。他太过沉重,她试了两次,才勉强让他靠上自己肩头。
迈出第一步。
脚下泥土松软,留下浅浅脚印。
她没有回头。
药王谷方向,最后一声钟音消散在风中。
她走得缓慢,却步步坚定。
身后,那处露出半截虎符的土坑边,一只乌鸦落下,低头啄食地上的血迹。
血,是金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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