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昭珩的手仍扣着沈清棠的手腕，力道已松了几分。他呼吸粗重，胸膛剧烈起伏，仿佛体内有某种东西正在苏醒。
沈清棠没有挣扎，只是静静望着他苍白如纸的脸。她想抽回手，可就在那一瞬，楚昭珩忽然身子一颤。他皮肤上的七颗红痣由暗转金，泛出炽烈的赤金色，宛如燃烧的火焰。
他猛地仰头，一口黑血喷溅而出，落在地上。
那血并未四散流淌，反而迅速凝结成一块坚硬之物，轮廓分明——竟是半块虎符。血块落地时发出“当”的一声脆响，如同金属相击。表面裂开一道细缝，露出内里青铜质地的纹路，九宫锁的刻痕清晰可见，一丝不差。
沈清棠瞳孔骤缩。
这不是幻觉。
也不是错觉。
这是真的虎符，是他用自己的血凝出来的。
她蹲下身，指尖刚要触碰那血铸的虎符，楚昭珩却突然抬手，掌心朝下，一把将虎符按进自己手中。他的手在颤抖，却握得极紧，指节发白。
“你……”她开口，声音压得极低。
楚昭珩没有回应。他低头看着掌中的虎符，眼神起初空茫，继而渐渐亮起，像是从久远的黑暗中找回了记忆。
然后，他笑了。
起初是压抑的笑，声音从喉间挤出；很快便转为放声大笑，笑声撞上石壁，来回震荡，在幽深密道中久久回荡。
沈清棠缓缓站起，往后退了一步。右手悄然滑向腰间，三根银针已夹在指缝之间。针尾的星纹微微发烫，竟与虎符上的缺口隐隐呼应。
“你在笑什么？”她问。
楚昭珩不答，依旧笑着，肩头剧烈抖动。嘴角再度溢出血丝，顺着下巴滴落在衣襟上，他却似浑然不觉。
他举起手，将虎符凑到眼前，一字一顿道：“它认我。”
沈清棠凝视着他。
“我不是谁养大的藩王之子。”他的声音沙哑，却异常清醒，“我是沈家的人。从一开始，就是。”
话音落下，他又笑起来。这一次笑得更狠，笑声直冲头顶，震得岩壁簌簌落灰。
沈清棠沉默不语。她盯着他手中的虎符，脑海中浮现此前机关中所见的北斗排列——七枚暗器对应七颗痣，也对应她腰间七根银针。
而这半块虎符，是从他血肉中逼出的。
不是靠钥匙，不是靠滴血认亲，而是因为他本就与这秘钥同源。
她忽然明白了，为何沈墨临死前会喊出“昭珩吾儿”。
不是误认。
是终于等到了那个人归来。
“所以，你是谁的孩子？”她终于开口，“写下‘昭珩吾儿’的人，是不是早就知道你会来？”
楚昭珩止住笑声。
他抬眼望她，目光锐利如刀。
“我不知道父亲是谁。”他说，“但我记得那个女人。”
沈清棠一怔。
“每晚给我喂药的女人。”他缓缓挺直身体，倚靠着石壁支撑自己，“她说那是补药，实则是在封我经脉，压制我的血脉。可即便被压制多年，我的血，依旧认得这条路。”
他高举虎符，朝向石台方向。
“它一直在等我。”
沈清棠静立不动。她望着那虎符的缺口，忽觉熟悉。
像是一把倒置的钥匙。
她轻轻抚过耳后的珍珠耳坠，脑中闪过一个念头——她验尸用的柳叶刀，刀柄内侧有一道细槽，从未派上用场。过去以为是工艺瑕疵，如今想来，或许并非如此。
正思忖间，远处传来脚步声。
不是杂乱无章，而是一队人整齐行进的声音。靴底踏在石阶上，节奏一致，间距均匀。
是玄甲卫。
沈清棠瞬间绷紧全身。她未回头，却已感知到杀意正沿通道逼近。火光尚未照入，空气已然凝滞。
有人来了。
而且是奉命而来。
楚昭珩也听见了。他不惊不慌，反而将虎符攥得更紧，唇角再次扬起一抹冷笑。
“来得正好。”他说。
沈清棠低声问：“你知道是谁？”
“还能有谁？”他冷嗤，“夜影亲自带队，嘴上说是捉拿反贼，实则是来夺虎符。”
沈清棠眉头微蹙。
夜影执掌玄甲卫多年，若真是他下令围堵，说明上头早已知晓他们进入密道。
可消息是如何泄露的？
她回想每一个细节，未曾暴露行踪。令牌嵌入九宫格时，唯有她与楚昭珩在场；石门开启亦无声无息。
除非……
她目光转向楚昭珩。
除非夜影从一开始就在等这个人出现。
等一个能以血唤醒虎符之人。
“你能掌控局面吗？”她问。
楚昭珩看了她一眼，忽然伸手，将虎符塞进她掌心。
“拿着。”他说。
沈清棠一愣。“你给我？”
“它现在不能被外人触碰。”他声音低沉，“一旦沾染他人气息，便会失效。只有我能激活它，也只有你能稳住它。”
她低头看那虎符，入手冰凉，却似有热流在内涌动。三根银针贴于掌心，针尾星纹轻轻震颤，仿佛在回应某种召唤。
外面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已至拐角。火把的光映在墙上，拉出长长的影子。
沈清棠将虎符藏入袖中，银针仍隐于指间。她移步至楚昭珩身侧，挡去他半个身形。
“你还撑得住吗？”
他咳了一声，嘴角又渗出血迹，却点了点头。
“死不了。”
话音未落，前方火光骤亮。
一列玄甲卫出现在通道尽头，铠甲森然，手持长戟。为首之人戴着青铜面具，身形高瘦，右手按在刀柄之上。
正是夜影。
他立于队伍最前，未上前，也未下令攻击，只是静静注视着他们。
气氛凝固如铁。
沈清棠紧握银针，指尖发麻。她清楚，只要对方一声令下，他们便将命丧于此。
夜影终于开口，声音冷如寒铁：“交出虎符，留你们全尸。”
楚昭珩向前一步，挡在沈清棠身前。
“全尸？”他轻笑一声，“你以为你现在站的地方，不是坟地吗？”
夜影不动。
楚昭珩抬起右手，七颗红痣在火光下泛出金芒。他缓缓摊开手掌，掌心空无一物，可皮肤之下，纹路悄然浮现，竟与虎符背面的九宫锁纹路完全吻合。
“你要虎符？”他盯着夜影，一字一句道，“那你告诉我——当年把我从沈家带走的人，是不是也穿着这身玄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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