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面微微震颤,铁链的声响由远及近。沈清棠扶着楚昭珩艰难前行。他呼吸粗重,每走一步都痛得几乎咬牙切齿。
她将他按在墙边,从袖中取出最后一包艾草粉,抹在他唇边。药味浓烈刺鼻,他皱了皱眉,但眼神却清明了几分。
前方通道尽头,一副铠甲悬挂在石壁上。锈迹斑驳,色泽暗沉——那是干涸已久的血痕。
沈清棠松开他,独自上前。手中银针轻转,蹲下身,用针尖划过铠甲下方的地面。无机关反应。她起身,伸手探向铠甲内侧。
指尖触到一道刻痕。
她凑近细看,借着虎符微光,看清四个字——“昭珩吾儿”。
心口猛然一紧。
她立刻取出另一根银针,以自身之血涂抹于那四字缝隙之中。针尖泛起一层淡红光晕,与沈墨地窖中验尸手札所载完全一致。
这血,至少已存在二十年。
她回头望去。楚昭珩死死盯着那四个字,嘴角抽动,似想笑,又像痛至极处。
他忽然挣脱墙壁,踉跄冲上前,用力抚上“昭珩吾儿”四字。指节发白,喉间溢出一声低笑:“原来……我早该姓沈。”
话音未落,铠甲关节处“嗖”地射出七枚菱形暗器,直取两人咽喉、胸口与双目。
沈清棠手腕一抖,七根银针疾射而出,在空中交错飞旋,尽数击中暗器,将其钉入两侧石壁。
风息止。
她快步上前,拔下一根银针,刮下暗器上的金属碎屑与刻痕中的旧血。再细察——血色呈金褐,竟与楚昭珩毒发时咳出的血块如出一辙。
更关键的是,暗器边缘刻着一个图腾:海棠衔剑。
那是沈家的家徽。
她的手微微发颤。这图腾,与将军府令牌背面纹路分毫不差。可将军府从未承认与皇室有任何渊源。
她望向楚昭珩。
他仍伫立原地,目光胶着于铠甲,右手七颗红痣闪烁不停,仿佛某种沉睡之物被唤醒。呼吸急促,胸膛剧烈起伏。
不能再让他激动。
沈清棠走近,银针刺入他手腕太渊穴与神门穴。他身体一僵,喘息渐趋平稳。
“楚昭珩。”她唤他。
无应答。
“楚昭珩。”她再唤一声。
他眼珠微动,终于转向她。
“你现在不能失控。”她说,“若再咳血,整条通道都会塌陷。”
他嘴唇微启,声音沙哑:“这铠甲……是谁留下的?”
“我不知道。”她摇头,“但能写下‘吾儿’二字的人,绝非外人。”
他冷笑:“我父王八岁便夭折,母妃为救先帝自尽而亡。我是定北藩王,生来便是孤种。”
“可这血,”她举起银针,“是二十年前所留。那时你尚未出生。”
他凝视着她,眼中翻涌着挣扎、怀疑,还有一丝不敢触碰的希冀。
“你说这铠甲是在等我回来?”他问。
“它认你。”她说,“否则不会因你一句话便触发机关。”
他低头看向自己的手,七颗红痣仍在跳动。忽然抬手,一把抓住铠甲肩部,猛力一扯。
铠甲摩擦出刺耳声响,未动。
他咬牙,再次发力。
“咔”的一声,一块内衬甲片脱落。
沈清棠拾起翻看。背面刻着一行小字:“以吾血养汝命,以吾骨护汝行。”
笔力遒劲,钩锋凌厉。
她认得这种笔法。
沈墨批阅验尸簿时,正是如此。
可这不可能。沈墨一生未娶,亦无子嗣。若楚昭珩真是其血脉,为何二十年来只字未提?
除非……
念头刚起,她便压下。
此刻不宜深究。
她收好甲片,转身看向楚昭珩。他倚墙而立,嘴角渗出血丝,面色惨白。
“还能撑住吗?”她问。
“你说呢?”他靠墙喘息,“每次靠近你,我都像在送死。可我不走。”
她未语,只重新戴上鹿皮手套,将银针一一收回腰间。
通道深处,铁链声渐行渐远。虎符仍置于石台,微光幽闪。
她走向铠甲,仔细检查每一处关节。方才七枚暗器自肩、肘、腕、膝、足五处射出,对应北斗七星方位。
这不是寻常机关。
这是沈家秘传的“北斗锁魂阵”,专为守护亲族遗物而设。
她忽然明白。“吾儿”并非称呼,而是一种验证。
唯有真正的沈家人,才能激活它的反击机制。
而楚昭珩不仅激活了它,更让暗器沾染了他的血气。
她回眸看他,声音轻缓:“沈家从不收养子。”
他闭目,听见了,却未回应。
她上前一步:“若你非沈家人,这铠甲根本不会对你有所反应。”
他睁眼,眸中布满血丝:“你是说……我娘,并非我亲娘?”
“我不知道。”她说,“但二十年前,有人以自身之血保全了你的性命。那人,很可能就是曾穿戴这副铠甲之人。”
他笑了,笑得凄然:“所以我是被调换的?被藏匿的?只为躲过一场毒杀?”
“或许。”她点头,“就像当年我母亲被人毒害,父亲连夜将我送出京城。有些孩子,生来便注定活在暗影之中。”
他望着她,忽问:“那你恨吗?”
“恨什么?”
“恨那些将你推入深渊的人。”
她沉默片刻:“我不恨过往。我只想查明真相。”
他注视着她,眼神悄然变化。不再是偏执,也不再是依赖,而是一种近乎敬畏的情绪。
“清棠。”他低声唤她名字,“若我真的姓沈……那你是否,早该叫我一声兄长?”
她没有回答。
这个问题太重,此时无法回应。
她只知道,沈墨在看见她重生那天,第一句话是“终于回来了”。当时她以为那是惊喜,如今回想,更像是等待已久。
还有他教她“银7探穴法”时,故意遗漏的关键口诀——那是唯有沈家嫡系才能掌握的续命之术。
他不是忘了。
他是怕她知道得太早。
她收回思绪,走向石台。虎符依旧发光,只是光芒已不如先前明亮。
她伸手欲取。
指尖刚触及金属,楚昭珩突然喝道:“别碰!”
她顿住。
“这虎符,”他说,“刚才在动。不是机关所致,是它自己在跳。”
她回头:“什么意思?”
“就像……里面有东西活着。”
她眯眼细看。虎符裂缝深处,一道细纹缓缓移动,如同心跳,又似呼吸。
她取出最细的银针,轻轻探入裂缝。
针尖甫一触底,虎符骤然一震!
一股吸力袭来,她险些握不住。
她迅速抽回银针,针尖已然化作金褐色,宛如沾上了陈年干血。
“这血,”她低声道,“和暗器上的,一样。”
楚昭珩艰难起身,走到她身旁。他盯着虎符,右手七颗红痣开始同步闪烁,频率竟与虎符内部跳动完全一致。
“它在认我。”他说。
“别靠太近。”她伸手阻拦。
“可我必须知道。”他拨开她的手,“若这是我生母留下之物,我要亲手拿起它。”
他伸出手,掌心贴上虎符。
刹那间,光芒大盛。
一道金线顺臂而上,直冲心脏。
他闷哼一声,单膝跪地,黑血自嘴角溢出。
沈清棠立即扶住他,银针刺入手腕压制毒素。但这一次不同,毒素竟是从虎符反向侵入。
“快松手!”她急道。
他咬牙:“再等三息……就三息……”
三息过后。
虎符光芒渐弱。
他缓缓松手,整个人几近虚脱。
她扶他靠墙坐下,自己再看向虎符。它静静躺在石台,裂痕犹存,但那条移动的纹路已消失不见。
仿佛完成了某种确认。
她拾起虎符,翻至背面。一道浅刻浮现,形状如半个北斗。
与楚昭珩扇骨中磁石轮廓完全吻合。
她忽然彻悟。
这不是兵符。
这是钥匙。
她的令牌,他的扇子,他的血,加上这虎符——正是开启九宫锁的三件信物。
而铠甲上的“昭珩吾儿”,不只是身份的揭示。
是提醒。
是召唤。
她转身望向楚昭珩。他倚墙而坐,气息微弱,右手仍紧紧攥着那柄“苍梧”扇。
她走过去,蹲下,握住他冰冷的手。
“你还记得小时候的事吗?”她问。
他睁眼,声音断续:“记得……一间密室。墙上挂满画像。全是同一个女人。”
“然后呢?”
“他们说……那是先帝的宠妃。可我总觉得……她在看我。”
她点头:“也许她就是在看你。因为她知道,你会回来。”
他望着她,忽然抬手,指尖轻轻拂过她左肩位置。
“你这里……有胎记。”他说,“我梦里见过。和她的一样。”
她不动。
他知道。
很久以前,他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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