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无痕的手指动了那一瞬，沈清棠的呼吸几乎停滞。她死死盯着那根微微蜷起的指尖，仿佛怕一眨眼，这微弱的生命迹象就会消散。
可紧接着，他整具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抽搐，破魂箭从胸口缓缓退出半寸，血迹逆流回伤口，皮肤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那枚烙在锁骨下的心印咒，此刻像活物般搏动，朱砂点泛出暗红光晕。
“不可能……”楚昭珩后退一步，剑尖垂地，“死人不会自己愈合。”
“他没死。”沈清棠声音发紧，迅速将耳后珍珠耳坠取下，撬开夹层，取出布防图残角。她把纸片贴在夜无痕额前，低声道：“你留的路，我不能走错。”
话音未落，纸片无风自燃，化作灰烬飘落。刹那间，地面震动，铁笼四周的符文逐一熄灭，一道石门从他们脚下的影子里缓缓升起，露出向下的阶梯。幽蓝光芒自深处透出，带着陈年药香与金属锈味交织的气息。
楚昭珩一把抓住她手腕：“这是禁地，药王谷最深处——没人活着出来过。”
“可他指向了这里。”沈清棠挣开他的手，俯身背起夜无痕，“你说他是幽冥阁主，是柳相的刀，可谁见过会为一个死人启动心印咒的傀儡？”
楚昭珩沉默片刻，最终咬牙跟上：“若里面真有逆转蛛网毒的法子，我也必须去。”
两人一前一后走入阶梯，石门在身后无声闭合。空气骤冷，墙壁两侧浮现出嵌入石中的青铜灯盏，火焰呈青白色，照得人脸色发灰。脚下是刻满星轨的石板，每走一步，便有细微的嗡鸣从地底传来。
尽头是一间圆形密室，中央凹陷处嵌着一方巨大石槽，形如北斗七星排列，七个小池彼此连通，池底刻着细密符文。四周石壁空无一字，唯有一道血痕斜贯而下，像是多年前有人在此割腕留书，又被时间抹去痕迹。
沈清棠放下夜无痕，让他靠墙坐着。她蹲在石槽边，指尖轻抚其中一处凹坑。冰凉的触感顺着指腹蔓延，忽然，那池中竟渗出一滴暗红液体，像是从石头里挤出来的血。
“这不是普通的阵法。”她低声说，“它认血。”
楚昭珩站在门口未动，目光扫过石室角落。那里立着一尊半人高的铜鼎，鼎腹镂空处挂着七根断裂的银针，样式竟与她腰间所悬的如出一辙。
“你师父来过。”他说。
“不止是他。”沈清棠站起身，走到对面石壁前。她用银针刮开表层石粉，底下浮现出几个模糊字迹——“骨血为引，北斗归心”。
八个字，残缺不全。
她回头看向楚昭珩：“你知道这是什么？”
“我知道后面是什么。”他一步步走近，眼神沉得像要压下来，“逆转蛛网，唯北疆血脉，以骨为引，以心为契。”
沈清棠瞳孔微缩：“你怎么会知道？”
“因为二十年前，我父亲亲手把我按在这石槽前，割开我的胸口，把虎符熔成铁水灌进肋骨。”楚昭珩冷笑，“他说，总有一天，会有一个人需要这具身体里的血来续命——那个人，是你。”
沈清棠猛地后退一步。
“所以你每月十五毒发，不是因为蛛网毒？”她声音微颤。
“是血祭反噬。”他抬手解开外袍，“每一次压制你的毒性，都在消耗我体内封存的北疆血脉之力。而今天……”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她手腕上，“你要用血激活这个阵，但你不是北疆血脉，你是将军府嫡女，不是继承者。”
“可夜无痕的胎记和我一样！”她厉声打断，“我们同源共生，若我不是命定之人，为何能唤醒活引针？为何能看懂他最后的记忆？”
“因为你母亲改了命格。”楚昭珩突然逼近，一把扣住她手腕，“你以为你重生回来是为了洗冤？错了。你是被‘换’回来的。真正的沈清棠，早在七岁那年就死了——死在那场大火里，和她娘一起。而你，是后来被塞进这具身体里的另一缕魂。”
沈清棠浑身一震。
“别装作不信。”他盯着她的眼睛，“你验尸时戴鹿皮手套，是因为你根本不怕尸体，而是怕别人发现你左肩胎记的颜色变了——那是移植后的排异反应。你转动耳坠思考，是因为那颗珍珠里藏着一段不属于你的记忆碎片。”
她想反驳，喉咙却像被堵住。
楚昭珩松开她，转身走向石槽中央：“现在，让我来做该做的事。”
他抽出苍梧剑，剑刃划过掌心，鲜血滴入北斗第一星位。血珠滚落槽中，却没有扩散，反而凝成一点，迟迟不与符文共鸣。
“不对。”他皱眉，“还差什么？”
沈清棠站在原地，脑海中闪过无数画面——母亲中毒当日倒下的姿势、父亲临终前攥着她的手、沈墨教她验尸时漏掉的口诀、云清扬每次递药时欲言又止的眼神……
她忽然明白。
快步上前，她从袖中取出沾血的将军府令牌，轻轻放入石槽北极位置。令牌缺口朝上，正好卡进北斗第七星的凹槽。
嗡——
整座密室猛然一震，石壁上的裂痕中渗出蓝光，如同血管复苏。七池血阵同时亮起，血线流动，构成完整的北斗图案。
但光芒依旧不稳定，忽明忽暗。
“还需要更多。”沈清棠喃喃。
她看向楚昭珩：“你说我是被换过的魂，那真正的继承者是谁？如果不是我，谁能同时唤醒夜无痕的记忆，又能触碰布防图而不被反噬？”
楚昭珩盯着她，良久，终于开口：“也许……你不是原本的沈清棠，但你成了唯一的沈清棠。”
他抬起手，撕开胸前衣襟，露出一道深紫色疤痕——形状正是北斗七星，每一颗星的位置都精准对应肋骨缝隙。
“这是我八岁那年种下的印记。”他声音低哑，“父亲说，北疆血脉只能由一人承载，但若双生共契，便可开启禁地秘法。你不是纯血，但我……是。”
沈清棠看着那道疤，忽然伸手按在他心口。
温热的皮肤下，脉搏跳动的方式竟与她左肩胎记的频率一致。
她抬头：“你要怎么引血？”
“用自己的命。”他直视她，“但这命，早就不是我一个人的了。”
他猛然咬破舌尖，一口血喷在石槽中央。与此同时，右手握剑，狠狠刺向自己左胸旧疤！
剑尖切入皮肉的瞬间，整座阵法轰然爆发蓝光。血液顺着沟壑流淌，七池尽数充盈，北斗纹路如星河点亮。
沈清棠眼睁睁看着他的脸色迅速苍白，身体晃了一下，单膝跪地。
“楚昭珩！”
“别碰机关……”他喘息着，手指死死抠住石槽边缘，“等我……完成仪式……”
他的血在阵中流转，渐渐形成一条逆向的轨迹——从第七星回溯至第一星，最后汇聚于北极核心。
石壁突然裂开一道缝隙，一行新字浮现：**“心契已成，血脉归位。”**
沈清棠怔住。
她低头看向自己的手腕——刚才割破的伤口，血液正逆流回体内，皮肤下隐隐浮现出淡银色纹路，沿着经络蔓延，最终停在左肩胎记处。
那枚海棠状的印记，正在褪去暗红，转为半透明的晶莹色泽。
她不是北疆纯血，但她与北疆血脉完成了融合。
楚昭珩咳出一口血，抬头看她：“现在你明白了……为什么我宁愿疯，也不愿放手。”
沈清棠跪在他身边，扶住他collapsing的肩膀：“你早就计划好了，是不是？从第一次给我渡毒血开始，你就打算把自己变成容器。”
他笑了下，嘴角溢血：“不然呢？让你去死？”
密室深处，铜鼎上的断针突然轻颤，发出细微的嗡鸣。空气中，艾草香越来越浓，混着铁锈味，令人窒息。
沈清棠抬头望向石壁，那行新出现的字迹边缘开始剥落，碎屑落下时，竟在半空化为灰烬。
她忽然察觉不对——阵法的光，太稳了。
一个只为逆转毒素的秘法，不该持续这么久。
她猛地看向楚昭珩：“你隐瞒了什么？这阵法不只是解毒用的，对不对？”
他没有回答，只是抬起手，用最后的力气握住她垂落的手指。
指尖冰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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