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漫过守陵人居所的青瓦时,李三槐端着药碗的手突然顿在半空。
青瓷碗底的金创药还冒着热气,他盯着林昭掌心那枚青铜令牌,指节渐渐泛白。当啷一声,药碗砸在青砖地上,褐色药汁溅湿了林昭的裤脚。
三槐叔?林昭上前一步,伸手要扶他。
李三槐却像被烫到似的缩回手,喉结滚动两下,压低声音道:这令牌......和十年前我们缴获的一批叛党物品极为相似。他转身关上房门,窗纸被风掀起一角,漏进的光正照在令牌背面那道陵字划痕上,可当年那些东西,早就该焚毁了。
林昭的指尖轻轻抚过划痕。
十年前他刚满十岁,只记得祖父跪在祠堂里烧了整夜的木箱,火星子劈啪作响,映得老守陵人的脸忽明忽暗。您是说......他喉咙发紧,当年没烧干净?
李三槐扯过条抹布擦手,动作重得几乎要搓破皮肤:当年是我和你祖父守着烧的。他突然抬头,眼底血丝密布,除非...
敲门声打断了他的话。
昭哥儿在屋不?老吴头的声音从门外飘进来,带着股陈年老酒的酸腐气。
林昭应了一声,门帘被掀起,老杂役佝偻着背挤进来,浑浊的眼珠先扫过地上的药碗,又落在林昭手中的令牌上。
有些事不该问太多。老吴头突然开口,声音轻得像片落在水面的叶子。
他从袖中摸出本泛黄的册子,封皮上守陵人名录四个字已经褪成淡褐色,尤其是牵扯到龙魂玉的东西。
林昭的呼吸陡然一滞。
龙魂玉是皇陵最核心的秘密,连他都是上个月才从祖父临终前的口中断断续续听说——那是块能唤醒千年前大楚死士的玉珏,藏在第七重陵宫最深处。
老吴头翻到中间某页,枯瘦的食指戳在纸页上:你看这里。林昭凑过去,见那页墨迹斑驳,张......字只余下半拉,后面的调往南陵几个字被墨汁重重涂过,接替者一栏写着王富贵,可他在守陵人里从未听过这个名字。
三年前的事了。老吴头合上名录,指节叩了叩封皮,那小子走得蹊跷,说是家中老母亲病重,可后来我托人去他老家问——他突然住了嘴,目光扫过李三槐紧绷的后背,该说的都说了,昭哥儿自己掂量。
等老吴头的脚步声消失在院外,林昭才低头看向名录。
烛火在纸页上投下摇晃的影子,那个被撕去一角的名字像道伤口,正渗出暗红的血——是他看错了?
纸页边缘分明有细若蚊足的血渍。
去查正式名录。李三槐突然说,声音哑得像生锈的铁链,宗谱房的那本。
宗谱房的门锁着铜锁,林昭摸出祖父留给他的钥匙。
门轴转动时发出刺耳的吱呀声,霉味混着檀香扑面而来。
他借着月光翻到三年前的记录,心脏猛地一缩——那页纸果然被撕去一角,缺口处毛糙的纤维还沾着半滴已经发黑的墨迹。
王富贵。林昭念出接替者的名字,指尖重重按在纸上,我明天就去查这个人。
李三槐突然按住他的手腕:别打草惊蛇。他的掌心滚烫,你今晚故意在我面前说要上报朝廷......
林昭瞳孔微缩。
他确实在晚饭时提高了声音,说要带着令牌去府城找巡抚。
李三槐看穿了他的打算,可这也意味着——
他们今晚就会动手。林昭轻声道。
夜更深了。
林昭躺在竹席上,望着窗纸上晃动的树影。
他在床脚系了根细麻绳,连着房梁上的网兜;窗户缝里塞了浸过雄黄酒的棉絮,门后堆着半袋生石灰。
最重要的是,他把《守陵笔记》的副本藏在了房梁的暗格里,而床底下只留了本空白的旧账册。
子时三刻,窗棂发出细不可闻的响动。
林昭闭着眼睛,听见布料摩擦的沙沙声,听见有人踮着脚踩过青砖——第二块砖会发出吱的轻响,那人果然顿了顿,接着绕开了。
黑影停在床前。
林昭能闻到对方身上淡淡的腥气,像腐烂的水草混着铁锈味。
他数到第三下心跳,猛地扯动麻绳。
网兜哗啦落下,将黑衣人兜了个严实。
林昭翻身下床,摸出火折子点燃烛台。
橙黄的光映出黑衣人挣扎的身影,他抬手扯下面具,露出张林昭熟悉的脸——是守陵人里管文书的张九,上个月还帮他誊抄过《镇尸诀》。
张叔?林昭的声音发颤。
张九的脸扭曲成青紫色,他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嘴角溢出黑血。
林昭这才发现他脖颈处有道细红的勒痕,正渗出黑血。别......别信......张九的手死死攥住网绳,指缝里渗出血珠,他们......
门砰地被撞开。
李三槐举着火把冲进来,火光映得他脸上的皱纹像道深沟。
他盯着网中的张九,又看向林昭:审吧。
林昭摸出镇尸钉抵住张九的后颈。
张九的瞳孔正在扩散,可他的手指还在拼命抠着网绳,仿佛要抓住什么看不见的东西。
窗外传来夜枭的啼叫,悠长而凄厉,像极了十年前那个烧木箱的夜晚,祖父跪在火盆前说的最后一句话:昭儿,皇陵里的鬼,比外面的更可怕。
飞卢小说网 b.faloo.com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优质火爆的连载小说尽在飞卢小说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