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火在风里打了个旋，将张九扭曲的脸投在墙上，像团蠕动的黑影。
林昭的镇尸钉悬在对方后颈三寸处，那是守陵人制住阴邪的要穴，可此刻张九脖颈上的勒痕正渗出黑血，哪里像是中了邪祟？
张叔，上个月我还见你给小顺子扎风筝。林昭喉结滚动，镇尸钉的铜柄被掌心汗湿，是谁逼你偷守陵人名单？
张九的手指突然攥住他手腕，指甲几乎要掐进肉里。
他青紫色的嘴唇开合，发出漏气的嘶鸣：井...井里
李三槐举着火把凑近，火光映出张九瞳孔里翻涌的黑翳。
那不是活人该有的颜色，倒像是被什么东西强行灌进了毒。
林昭突然想起祖父笔记里的记载——玄阴宗有种锁魂毒，能封住喉舌，让将死之人只能说出施毒者允许的话。
快问！李三槐的火把在抖，他撑不了多久！
林昭屈指叩了叩张九的人中，对方眼球猛地往上翻，黑血顺着鼻孔淌下来：七...七日前...西厢房...
话音未落，张九突然剧烈抽搐，口中喷出的白沫里混着碎小的血珠。
林昭本能地后退半步，却见张九的手指深深抠进网绳，指节发白如骨，像是要抓住某种无形的东西。
直到最后一口气散了，他的手还保持着前伸的姿势，指尖对着墙角那口老井。
毒发太快。林昭蹲下身，用帕子沾了点黑血，凑到鼻端轻嗅——有股腥甜的苦杏仁味，混着点铁锈气，是玄阴宗的断喉散，服下三刻必死，连遗言都留不得。
李三槐的火把啪地掉在地上，火星子溅在张九衣角，很快被他用靴子碾灭。
老人眼眶发红：上个月他还说要攒钱给闺女置嫁妆...这些狼心狗肺的东西！
林昭摸出腰间的守陵铃，轻轻晃了晃。
铃声清越，却没在张九尸身上激起半分阴煞——这说明张九是纯粹的活人被毒杀，没有邪术作祟。
他望着窗外渐亮的天色，把镇尸钉收进木匣：我去西厢房井边看看。
我跟你——
别。林昭按住李三槐欲抬的胳膊，您留在这儿处理张叔的后事，顺便查查最近谁跟他走得近。他指腹蹭过腰间的青铜令牌，玄阴宗既然敢灭口，说明他们等不及了。
皇陵西厢房外的老井被青石板盖着，缝隙里爬满青苔。
林昭蹲下身，用镇尸钉挑开石板，腐水的腥气混着土味扑面而来。
井底沉着半截朽木，木头上绑着个油纸包，浸得透湿。
他挽起袖子探手下去，指尖刚碰到油纸包，井边的草丛突然簌簌作响。
一团青雾从密林中漫过来，像条活物似的缠上他的脚踝。
林昭猛吸一口气，喉间立刻泛起铁锈味——是毒雾！
他踉跄着后退，腰间的守陵铃突然发烫，烫得他几乎握不住。
这是皇陵灵气在示警，说明毒雾里掺了阴邪之物。
闭气！
一道女声从雾里劈来，接着是飞针破空的轻响。
林昭本能地捂住口鼻，就见三枚细如牛毛的银针钉在他脚边，每枚针尾都系着极小的金铃，正发出嗡嗡震颤，将逼近的毒雾震散了些。
绿影从雾中穿出，少女腰间悬着个朱漆药囊，发间插着支青玉簪，面上还蒙着半幅青纱。
她反手甩出个瓷瓶，里面的白色粉末撒在地上，立刻腾起青烟与毒雾相抗：跟我走！
林昭被她拽着往密林中跑，毒雾追在身后，沾到树干便发出滋滋腐蚀声。
直到跑出半里地，少女才松开手，靠在树边喘气：玄阴宗的蚀骨雾，沾到皮肤就烂，你怎么会跑到这儿来？
追线索。林昭抹了把额角的汗，目光落在她腰间的药囊上——万毒门的弟子都会在药囊上绣蛇纹，而这只药囊的蛇眼是用金线绣的，你是万毒门的？
少女手按药囊后退半步，青纱下的眼睛眯起：我叫苏晚晴，被师门追杀的万毒门弃徒。她盯着林昭腰间的守陵铃，你是守陵人？
林昭没接话，反而问：秦九娘你认识吗？
苏晚晴的手指猛地攥紧药囊，蛇纹金线在掌心勒出红痕：那个给玄阴宗递消息的老虔婆？
上个月我在她茶里下了百日枯，她现在该在玄阴宗哭着求解药。她从药囊里摸出枚丹丸抛过来，刚才的毒雾里掺了迷魂散，吃了这个。
林昭捏着丹丸没动，指腹能摸到药丸表面细密的刻痕——是万毒门独有的三叠印，仿造不了的。
他仰头吞下药丸，喉间的腥甜立刻淡了：为什么帮我？
玄阴宗要拉拢万毒门抢龙魂玉，我师父不肯，被他们害死了。苏晚晴扯下青纱，露出左边脸颊上道淡白的疤，我逃出来时，看见他们在城外山神庙设了临时据点，养着帮毒人当护卫。她盯着林昭的眼睛，你手里有玄阴宗的线索，我有他们的弱点，合作吗？
林昭想起张九临死前的手势，想起井里的油纸包——里面应该是玄阴宗的密信。
他摸出怀里湿透的纸包，展开后只勉强认出个七字。
苏晚晴凑过来看，发间的青玉簪扫过他手背：山神庙的密令里提到过七月十五，是他们动手的日子。
子时的山神庙飘着烧黄纸的气味，林昭裹着送粮的粗布衫，跟着苏晚晴混进柴房。
她往灶里撒了把淡紫色粉末，不多时整个营地都响起咳嗽声。
林昭趁机摸进主屋，烛火下的案几上堆着叠密信，最上面那封的封口盖着条盘龙印——楚幽王。
走！苏晚晴的声音从窗外传来，带着几分急切。
林昭抓了信就要跑，却瞥见信末的字迹：务必在七月十五日前取得龙魂玉主核。
山风卷着纸钱刮过庙门，林昭捏着信的手微微发颤。
他突然想起祖父临终前的话：皇陵里的鬼，比外面的更可怕。而此刻这封信上的名字，让他后背渗出冷汗——楚幽王，大楚开国皇帝最疼爱的私生子，早该在百年前就死了的人。
苏晚晴的绿影在门外晃动，月光照在她腰间的药囊上，蛇纹金线泛着冷光。
林昭将信塞进怀里，跟着她隐入夜色。
远处传来巡夜的梆子声，却盖不住他剧烈的心跳——原来他们要对付的，从来不是什么江湖门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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