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厢内沉香袅袅，张玉柔捏着帕子的指尖微微发紧。
虽是表亲，与年轻男子独处密闭空间，到底不合规矩。
但朱瞻基笑意清朗：“表姑有话直说，自家人不必绕圈子。“
这话熨得她心头一暖。
家中子侄虽多，却从没人这般体贴。
她定了定神，取出账簿：“首批预定的烈酒明日交付，依我看，价格可适当上调。如今黑市已炒到十二两银子一斤，咱们提到八两，买家只会抢得更凶。“
朱瞻基摩挲着腰间玉佩沉吟。
八两银子一斤，每日百斤就能多赚三百两，张家能分四成——这可是笔不小的数目。
但他深知，生意要做得长远，不能贪一时之利。
“七两吧。“他抬眼望向张玉柔，“留些余地给买家，也留些应对变数的空间。“
张玉柔眼睛一亮。
这少年看似年轻，行事却极为老辣。
她忙道：“我已安排二十个暗卫盯梢，今晚就将行情汇总送来。“说着压低声音，“不过有件事得提醒你，应天酒业七成份额在大族马家手里。你这烈酒专攻高端，怕是要断了他们的财路。“
朱瞻基唇角勾起冷笑。
大族又如何？“跳梁小丑罢了。“
他语气轻蔑，“只要在大明律的规矩内，我还怕他们不成？“
张玉柔怔住。
眼前少年周身散发的气势，竟让她想起沙场点兵的父亲。
“小姐，神机营到了。“车外突然传来声响。
张玉柔这才惊觉，马车竟已停在神机营辕门前。
按父亲叮嘱，她本该在巷口放下朱瞻基，免得惹人非议，却因交谈入神忘了此事。
辕门前值守的士卒纷纷侧目。
英国公府的马车出现在这里本就稀奇，更让人好奇的是，车上究竟是何等人物？
……
张玉柔掀开锦帘，望着辕门外密密麻麻的将校，暗叫不妙——光顾着商议涨价，竟忘了在巷口放下朱瞻基。
而车中少年却神色自若，仿佛早料到这局面。
“侄儿告退，改日定去拜谢国公与表姑。“
朱瞻基起身时，张玉柔鬼使神差地替他整了整衣领，恍惚间竟似照料自家晚辈。
“入营莫要莽撞，多听多看......“话出口她才惊觉失态，却见少年郑重行礼：“谨记表姑教诲。“
朱瞻基跳下车，郑千率十余名侍卫立刻护在左右。
神机营的老兵们盯着这支纪律严明的骑兵队伍，窃窃私语——谁能想到，被冷落多年的太子府竟藏着这样一支精锐？
“见过柳大人！“朱瞻基眼尖，见柳升的八抬大轿刚落，立刻抢前行礼。
柳升掀开轿帘，打量着身着武官服的朱瞻基。
锦袍虽稍显宽大，少年身姿却挺拔如松：“不愧是圣上嫡孙，穿上这身倒有几分气象。火器局的事，你先随主事熟悉流程。“
“王顺，带朱大人去火器局。“柳升唤来一名四十岁上下的吏员。
此人在神机营熬了二十年，听闻新上任的指挥俭事是皇长孙，眼睛顿时亮了。
朱瞻基掏出个十两银锭塞过去：“往后共事，还望老哥多指点。改日请你喝我酿的烈酒。“
“使不得使不得！“王顺推拒着，掌心却已沁出汗——他月俸不过三两银子，这锭银子抵得上他小半年收入。
有了银钱开路，王顺领着朱瞻基将神机营逛了个遍。
沿途将领纷纷见礼，暗中打量这位突然冒头的世子。
众人皆知太子府近年失势，可眼前少年谈吐有度，行事利落，哪像传言中那般不学无术？
火器局内，朱瞻基见到了掌印官潘德。
这位六旬老将一只眼睛失明，听力也大不如前，连说话都得靠人扯着嗓子喊。
“潘老将军两次请辞，圣上都没允。“王顺低声解释。
朱瞻基立刻明白，这掌印不过是个虚衔，真正办事还得靠副使。
正说话间，传令官疾驰而来：“皇上一刻钟后驾临！各司官员速速列队迎接！“
朱瞻基整了整衣冠，心跳微微加速。
……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神机营辕门前，朱棣身着玄色龙袍，身后跟着张辅、杨荣等人。
今日商讨安南战事，这两位重臣皆是关键人物。
朱棣走下御辇，目光扫过人群，落在朱瞻基身上。
少年混在火器局官吏中跪拜，未抢在安远侯柳升身前——这份分寸，倒是难得。
“带路。“朱棣径直朝朱瞻基走去。
朱瞻基心中了然，这是祖父在考校。
一路上，朱棣专挑偏门角落询问，从火药配比到器械养护，朱瞻基却对答如流。
原来先前张顺带着他巡查时，他问得细致，此刻竟都派上用场。
张辅和杨荣对视一眼，暗自心惊。
朝堂上朱瞻基舌战群臣已是惊艳，处置赵王产业时手段果决，如今看来，连实务细节都摸得透彻。
“二皇子，三皇子到！“门外通报声响起。
朱棣眉头一皱，这些儿子竟比自己还晚到。
朱瞻基也有些意外。
本以为只有自己挂职当差，没想到诸位皇叔都来了。
两位皇子匆匆赶来，脸上皆是尴尬——他们以为会议午时才开始，谁知朱棣提前起驾。
“看看你们！“朱棣冷着脸，“瞻基卯时就到岗，你们日上三竿才露面，罚俸半年！“
朱瞻基心中叫苦，这不是明摆着给自己树敌吗？
张辅却暗暗点头——帝王家本就需要竞争，若朱瞻基连皇子都压不住，如何担得起储君之位？
进了议事厅，朱棣落座主位，文臣列于左，宗室站于右。
朱瞻基却退到火器局掌印潘德身后，规规矩矩站在副使该站的位置。
“前日所议对付瓦剌和鞑靼之事，火器局有何方案？“朱棣分派任务，“离间瓦剌和鞑靼由张辅负责，你们只管说火攻粮田和草原的法子。“
安远侯柳升陈述完方案，与朱瞻基先前献策大体相同。
朱棣却话锋一转：“皇儿，你说说这方案可有疏漏？其余人按序回答，答得好有赏，答不好......“
三皇子朱高燧硬着头皮开口：“儿臣以为应增派兵力。“
二皇子朱高煦接道：“需给士卒配备更多火油。“
这些回答中规中矩，却毫无新意。
朱棣脸色越来越沉，目光扫过众人，心中满是失望——平时请来的名师大儒，就教出这般水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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