涿县城南五里处的乱葬岗，张伟趴在半截断碑后头，裤裆里黏糊糊的不知道是泥浆还是吓出来的尿。三日前那声喉骨碎裂的”咔嚓”声还在耳膜里打转，这会儿又听见追兵的皮靴踩着碎骨头的嘎吱响。
“那黑脸杀才定是往北跑了！”追兵什长举着火把往林子里晃，“都给我仔细搜！”
张伟缩着脖子往石碑后头又蹭了蹭，后腰突然顶上个硬物。关羽的青龙刀正横在他两腿之间，刀刃上沾着暗红的血渍——这是今早砍翻三个追兵留下的。
“四弟莫慌。”刘备的声音从土坟后传来，温润得像在茶馆说书，“方才某观星象，追兵不过五十之数。”
张伟差点把舌头咬下来。这刘大耳朵睁眼说瞎话的本事真不是盖的，就冲外头火把连成片的架势，少说也有三百号人。他正琢磨着怎么把裤裆里那泡尿憋回去，忽然听见张飞在东南角学鹧鸪叫。
“咕——咕咕！”
这是他们约定的暗号。张伟撅着屁股往声源处挪，草叶子刮得脸生疼。待摸到张飞藏身的柏树下，黑脸汉子正抓着个黄门郎打扮的人往泥里按，那人嘴里塞着块破布，官帽滚在树根旁，金线绣的”涿县尉”三字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三哥这是...”张伟话没说完就被张飞瞪回去。
“这厮带着三十轻骑往南边官道追。”张飞压低嗓门，喷出的热气带着酒臭，“俺听见他们说要往河间府调兵。”
刘备不知何时摸了过来，玄色深衣沾满草屑：“南边官道通钜鹿，黄巾军老巢。”他边说边取下县尉嘴里的破布，动作轻柔得像在给婴儿擦脸。
“尔等逆贼！”县尉刚喘过气就扯着破锣嗓子喊，“待郡守发兵...”
张飞蒲扇大的巴掌抡圆了扇过去，县尉的脑袋在树干上磕出闷响。张伟突然发现这倒霉蛋的幞头里掉出块绢布，借着月光能瞧见上头画着城防图——这玩意儿他前些日子在县衙茅房顺草纸时见过类似的。
“大哥快看！”张伟抖开绢布时手都在打颤，“这上头画着涿县往南的驻军点，还标着粮仓位置！”
关羽不知何时凑了过来，丹凤眼在图上扫过：“此处标注易县驻军三百，存粮八百斛，距此不过二十里。”
张伟肚子里突然“咕噜”一声响。自打逃出城，他们已两日未进粒米，这会儿听见“八百斛”三字，胃袋像被人攥住了似的疼。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要不咱们...”
“不可。”刘备截住话头，“黄巾军正缺粮草，此刻必在易县周边活动。“他说着突然转向张飞，”三弟，把县尉的衣裳扒了。”
当张伟套上那身绣着鹌鹑补子的绿色官服时，终于明白刘备的盘算。这衣裳虽不合身，但在月光下足够唬人。果然，半炷香后当他们大摇大摆走上官道时，巡夜的郡兵愣是举着火把行了半礼。
“大人这是往易县巡查？”领头的伍长盯着张伟胸前的鹌鹑补子。
张伟梗着脖子“嗯”了一声，后腰被关羽的刀柄顶得生疼。那伍长却突然凑近：”卑职斗胆，近日黄巾贼闹得凶，大人可否出示符节？”
月光照在张伟额头的冷汗上。符节？那玩意早被张飞拿去当柴火烧了。正僵持间，东南方突然传来闷雷般的马蹄声，地平线上涌出火把组成的长龙。
“天公将军麾下前部先锋在此！”
炸雷般的吼声惊得战马嘶鸣。张伟看见冲在最前头的黄巾骑兵，头上裹着褪色的黄巾，手里举着的竟是官府制式的环首刀。那伍长脸色骤变，转身就要跑，被关羽的刀背拍在后颈，软绵绵瘫倒在地。
“四弟！”刘备突然抓住张伟的胳膊，“快喊话！”
张伟脑子”嗡”的一声。他记起穿越前在网吧打《全面战争：三国》时，黄巾军的口号是“苍天已死...”可眼下这情形，喊口号怕不是要当场被射成刺猬。
电光石火间，他瞥见黄巾军大旗上模糊的“张”字，突然福至心灵，扯着嗓子嚎道：“地公将军帐下特使在此！尔等安敢造次！”
这嗓子嚎得破了音，倒显出几分气急败坏的真切。冲在最前的黄巾骑兵猛地勒马，战马前蹄扬起带起一片尘土：“特使？可有凭证？”
张伟的手心全是汗。他想起县尉身上搜出的铜印，忙不迭掏出来高举过头：“见此印如见地公将军！”月光下，铜印上“涿县尉印”四个篆字糊成团，反倒显出几分神秘。
那骑兵头领滚鞍下马，单膝跪地时甲胄哗啦作响：“末将唐周，参见特使！”他身后数百黄巾军齐刷刷跪倒，火把映得官道亮如白昼。
张伟两腿抖得像筛糠，官服下摆滴滴答答漏着尿。他强撑着摆出官威：“唐将军...咳咳...地公将军命我等探查易县粮仓，尔等速速前头引路！”
“得令！”
当黄巾军的马蹄声远去，张伟一屁股坐在官道旁的石碑上。石碑上“汉故幽州牧刘公之墓”几个字硌得他屁股生疼，这才发现裤裆已经湿透。关羽不知从哪摸出个酒囊扔过来，张伟灌了一大口，劣酒呛得他直咳嗽。
“四弟方才急智，颇有古之策士风范。”刘备捋着短须微笑，仿佛刚才命悬一线的不是自己。
张飞扯着烤熟的马腿大嚼：“俺看四弟尿裤子的模样，倒像极了许昌城里吓破胆的酸儒！”
众人哄笑间，张伟瞥见唐周留下的行军图。羊皮卷上标注的粮仓位置，竟与县尉身上的城防图完全吻合。他忽然意识到，自己这只乱入三国的蝴蝶，正把历史的车辙推向未知的方向。
东方泛起鱼肚白时，他们混在黄巾军队伍里来到易水河畔。张伟看着对岸连绵的军营，突然听见孩童的哭喊声。一队黄巾军正驱赶着面黄肌瘦的流民，有个总角小儿被推搡倒地，怀里的陶罐摔得粉碎。
“那是...米粥？”张伟眯起眼。碎陶片间洒落的分明是掺杂着麸皮的陈米，在朝阳下泛着诡异的青灰色。
刘备突然按住他的肩膀：“四弟，你看那妇人。”
顺着刘备所指，张伟看见个荆钗布裙的少妇正在捡拾碎米。她左耳垂挂着枚残缺的玉珏，弯腰时后颈露出块铜钱大的胎记——这特征他在某本野史里读到过，属于某个后来成为蜀汉重臣家眷的女子。
“大...大哥。”张伟的声音发颤，“咱们得救这些人。”
关羽的丹凤眼眯成线：”四弟倒是心善，可惜眼下我等自身难保。”
“未必。”刘备突然指向河面，“看那摆渡的老丈，他腰间别着的可是益州样式的药葫芦？”
张伟定睛望去，老船夫正把个瘸腿少年扶上船。那少年转身的刹那，他看见对方右眼下有道月牙状疤痕——这分明是史书记载的某位东吴名将的特征！
晨雾在河面上流淌，张伟突然觉得这乱世就像张打翻的棋盘。那些本该在二十年后各为其主的风云人物，此刻都成了流民队伍里挣扎求生的蝼蚁。而自己这个来自现代的混混，正握着重新开局的机会。
当第一支箭矢射中渡船时，张伟下意识扑倒了最近的瘸腿少年。他听见箭簇入木的闷响，听见张飞的怒吼，听见刘备在喊“保护妇孺”。混战中，他摸到块带着体温的玉佩，上面刻着个“逊”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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