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烟赤脚踩在船板上，咸涩的海风掀起嫁衣后摆。江砚立在桅杆旁调整帆索，后腰的月牙疤痕被晨光镀上金边，随着动作起伏如真正的海浪。她望着那道疤，恍惚想起十二岁雨夜——少年浑身湿透撞开柴房门，血水混着雨水从月牙状的伤口往下淌，手里却紧紧攥着包用油纸裹住的桂花糖。
看够了？江砚突然转身，蓑衣扫落几颗晨露。玉烟别开脸，腕间银镯撞在船舷上发出清响：这疤该换药了。话音未落，桅杆顶端突然传来异响，惊起几只海鸟。
周延昭的玉髓珠串缠着信笺坠下，正落在两人之间。玉烟拾起时嗅到熟悉的沉香，信纸背面洇着暗红血渍：玉姑娘可曾见过会流泪的珍珠？字迹力透纸背，与三年前账册上的批注如出一辙。
江砚劈手夺过信笺，渔叉钉入甲板的裂口处突然涌出咸水。玉烟俯身查看，见裂缝里卡着半枚褪色的红豆——正是她当年掷向江砚的那颗。红豆被海水泡得发胀，裂口处露出片靛蓝绸缎，分明是柳娘失踪那日穿的衣料。
他在附近。江砚突然揽住玉烟后撤，箭矢擦着她发髻钉入船舷。周延昭的笑声混着浪声传来：江兄好身手，可惜这船经不起第二箭。
咸涩的海风突然转向。玉烟挣开江砚的桎梏，指尖触到嫁衣暗袋里的硬物——是半截断裂的银簪。簪头暗格弹开，掉出粒裹着糖纸的珍珠，珠面刻着细小的同舟二字。
去年上元节......周延昭的声音自浓雾中飘来，你说要百盏天灯才肯嫁他。靛蓝的船影破雾而出，船头悬着三十七盏残破的灯笼，每盏都绘着玉烟的小像，如今可还作数？
江砚突然扯开衣襟，心口的浪花纹胎记泛着诡异的红：现在换你选。他将染血的渔叉塞进玉烟掌心，杀了他，或是尾音被箭鸣截断，桅杆应声折断。
玉烟在颠簸中撞向船舷，嫁衣后摆被铁钉勾住。周延昭的船擦舷而过，月白锦袍浸着血色：看看你选的夫君！他抛来卷泛黄的航海日志，朱砂标记处绘着浪花纹，与江砚后腰的疤痕严丝合缝。
咸涩的海水漫过脚背。玉烟攥着日志后退，撞进江砚温热的胸膛。他掌心薄茧擦过她手腕，在日志某处重重一按：三年前的腊月初七暗红指印突然浮出，正是父亲遇害那日的记录。
柳娘的红衣突然自雾中闪现。她腕间银铃叮当，抛来串浸血的贝壳：玉姑娘可认得这个？贝壳内侧刻着烟字，边缘沾着江砚惯用的松香。玉烟猛然想起那夜船坞火光，江砚浑身是血却笑着说：藏好东西了...
惊雷劈开浓雾。玉烟在晃动的光影间望见周延昭锁骨下的烙痕，新痂叠着旧伤，拼成完整的浪花纹路。江砚突然撕开嫁衣下摆，露出暗袋里整整齐齐的十二封婚书——每封都沾着不同颜色的血渍。
现在信了？周延昭的剑尖挑起最旧的那封，火漆印是咬破指尖按的血指印，他每年乞巧节都写，却不敢送。残页被海风卷走，玉烟在眩晕中抓住船舵，铜铸的浪花纹硌得掌心发疼。
咸涩的浪头打湿嫁衣。玉烟在颠簸中望见江砚与周延昭缠斗的身影，后腰的月牙疤痕浸在血水里，开成永不凋零的并蒂莲。她突然扯断银镯掷向海面，荧光的珍珠串突然自海底升起，每颗都刻着吾妻玉烟。
黎明刺破浓雾时，玉烟在珍珠堆里拾到半截桃木梳。梳齿间缠着靛蓝丝绦，正是她束发用的旧物。晨光中传来熟悉的凿船声，她转身望见江砚赤着上身修补破洞，后腰的疤痕随着动作起伏，宛如真正的浪潮将她卷入宿命漩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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