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烟攥着浸透海水的婚书,指尖在愿为西南风的字迹上反复摩挲。烛火被咸涩的海风扑得忽明忽暗,映得案头檀木船模上的刻痕愈发清晰——那是江砚用渔叉尖刻的三十七道波浪,每道浪尖都缀着颗米粒大的珍珠。
姑娘仔细伤了手。柳娘的红衣掠过舱门,腕间新换的银铃在暗处发着冷光。玉烟反手将裁纸刀钉在门框上,刀锋离对方咽喉仅半寸:周延昭派你来盯梢?
柳娘轻笑退入阴影,丹蔻指甲抚过刀身:监官大人让我提醒您,明日午时潮信最急。她突然扯开衣襟,心口处的箭伤新结的痂形似浪花,这伤是取江砚怀中物时留的,您当真不想看看?
玉烟霍然起身,船模被袖风扫落在地。柳娘抢先拾起船模,指腹按在船舵处:三年前乞巧夜,江砚在这处刻了整宿。她忽然掰断船舵,露出截发黑的银簪——正是玉烟及笄时母亲所赠。
咸涩的海风突然裹着松香涌入。玉烟夺过银簪,簪头暗格弹开,掉出粒裹着糖纸的红豆。记忆如潮水漫过——那年上元节,她将醉酒的江砚堵在船坞,非要他吞下这颗相思豆。
他现在何处?玉烟将簪尖抵住柳娘咽喉。舱外适时传来金铁相击声,周延昭的冷笑混着浪涛传来:不如亲自去问?
甲板上,江砚正与三名黑衣人对峙。他赤着上身,后腰的浪花纹伤疤浸着薄汗,在月光下仿佛真有了潮汐的律动。玉烟注意到他左腕缠着靛蓝丝绦——正是那日自己束发的旧物,此刻已染成暗红。
小心!嘶吼脱口而出时,江砚已旋身避开暗箭。他拾起渔叉掷向桅杆,绳索应声而断,落下的帆布正好罩住偷袭者。玉烟趁乱冲上前,却被周延昭的剑鞘拦住去路。
玉姑娘不妨看看这个。他抛来卷泛黄的航海日志,朱砂批注旁画着枚浪花纹印章。玉烟瞳孔骤缩——这印章图案与她后腰胎记分毫不差,日期正是三年前江砚失踪那月。
江砚突然劈手夺过日志,染血的掌心按在印章处:这纹样是周家船队的标记。他扯开衣襟,心口处赫然烙着同样的图案,当年他们逼我入伙,这便是投名状。
咸涩的海风掀起日志残页。玉烟在晃动的光影间瞥见烟屿二字,墨迹与江砚刻在船模上的如出一辙。周延昭突然剑指东方:你要的烟屿就在三十里外,不妨看看他备的是聘礼还是牢笼?
黎明时分,浓雾吞没海平线。玉烟立在船头,腕间银镯突然发烫。她循着温度摸到舵轮暗格,铜匙插入的刹那,整艘船发出沉闷的轰鸣。周延昭的玉髓珠串缠上她手腕:现在返航还来得及。
让她看。江砚的声音自雾中传来。他湿透的蓑衣滴着水,掌心的夜明珠照亮舱壁暗门。玉烟推开锈蚀的铁门,三十七盏琉璃宫灯次第亮起,每盏灯罩都绘着她的小像。
去年上元节......江砚扯下最末那盏灯,你说要百盏天灯才肯嫁我。灯穗上系着的银铃叮当作响,内侧刻着九十七。玉烟突然想起那夜河灯上未写完的诗句,此刻正在每盏灯面补全。
周延昭突然挥剑斩断灯绳,琉璃碎片如雨纷落。玉烟俯身去拾,指尖被碎瓷划破,血珠坠在灯面小像上,竟浮出暗金航线。江砚拽过她流血的手指按在自己心口,滚烫的肌肤下,浪花纹胎记突然泛红。
这才是真正的烟屿航线。他嗓音沙哑,伤口渗出的血染红她指尖,周家用三十七条人命试出来的死路。
浓雾中忽然传来螺号长鸣。玉烟冲到船舷边,望见周延昭的官船残骸正被海浪推向暗处。他立在最高的断桅上,月白锦袍浸透血色:好好看看你选的夫君!
船身突然剧烈震颤。玉烟踉跄着跌进江砚怀中,他后腰的伤疤紧贴她掌心,随呼吸起伏如真正的浪潮。三十七盏琉璃灯同时爆燃,火光照亮舱底暗格里整箱的婚书——每封都沾着不同颜色的血渍。
三年来每次出海,我都写一封。江砚拾起最旧的那封,火漆印是咬破指尖按的血指印,想着若回不来,这些便是聘礼。
咸涩的海风卷走未尽之言。玉烟在晃动的火光中望见他眼底的执念,与十二岁雨夜递来药碗的少年重叠。周延昭的嘶吼自浓雾深处传来,像困兽最后的悲鸣:你以为逃得掉?这海域每艘船都烙着周家的印!
正午的潮信如期而至。玉烟攥着染血的婚书冲上甲板,望见江砚正将最后盏天灯放入海中。灯面小像旁新添了行字:愿为西南风,长逝入君怀。她忽然解下腕间银镯掷向灯船,镯身暗格弹开的刹那,海面浮起无数荧光。
这是玉烟俯身触碰海水,指尖染上晶莹的蓝。江砚自背后环住她,薄茧擦过她颤抖的手腕:你七岁那年说,要嫁便嫁在星河里。他扯开衣襟,心口的浪花纹胎记正泛着同样的荧光。
周延昭的官船残骸突然发出巨响,三十七道火光冲天而起。玉烟在烈焰中望见他最后的笑,那笑意竟与多年前递来油纸伞的青衫少年重合。江砚忽然将什么塞进她掌心——是半枚染血的玉珏,断口处刻着同舟。
海风突然转向,吹散遮天蔽日的浓雾。玉烟在刺目的阳光中眯起眼,远处岛屿轮廓渐渐清晰。沙滩上搁浅着艘旧渔船,帆布补丁的针脚正是她所熟悉的——十二岁那夜,江砚就是驾这艘船带她逃出火海。
这次真要私奔了。江砚的呼吸喷在她耳后,带着松香与血腥气。玉烟握紧玉珏,望着他掌舵时绷紧的肩线,后腰的浪花纹在日光下宛如真正的海潮,将她卷入命运的漩涡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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