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风的指尖还停在严霜眼尾那片青影上，掌心能触到皮肤下跳动的血管，频率快得反常。
他喉结动了动，想问记忆嵌套到第几层了，话到嘴边又咽下去——严霜眼尾的泪痣正像被墨汁晕染的宣纸，青灰色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往眉骨蔓延，那是记忆碎片开始坍缩的征兆。
先看玉棺里的东西。严霜突然抓住他手腕，指尖凉得像浸过冰泉。
她另一只手撑着镜面站起，分形发丝间的黑雾却缠得更紧了，但在那之前......我要先完成超立方体的爱情非定向证明。
顾风瞳孔微缩。
他记得三天前严霜在星轨图前说过，轮回的本质是高维空间的递归程序，而爱情作为超越线性时间的拓扑结构，或许能成为打破循环的密钥。
可当时她算到绘制证明需要承受四维视角的认知过载，可能会烧坏脑域，现在她记忆都开始坍缩了...
为什么现在？他扣住她肩膀，声音发颤，你明明知道记忆嵌套会让神经承受力降到最低。
严霜仰起脸，眼尾的青灰衬得瞳孔更亮，像碎在墨里的星子。刚才递归程序被封时，我感应到了。她抬手抚过他眉峰，指腹蹭掉他额角的冷汗，爱情证明的完成度每提升一成，轮回对记忆的侵蚀就减弱两分——我们等不起下一次机会了。
顾风的呼吸陡然一滞。
他看见她眼底跳动着十年前在青铜古墓里初见时的光，那时她举着洛阳铲砸开机关，说我带你找出口；看见五百年轮回里每次他说我带你回家时，她藏在微笑下的隐忍；更看见方才递归程序反噬时，她主动引走大部分冲击的决绝——原来从不是他在带她，是她一直在替他扛。
我帮你。他握紧她的手，掌心贴着她手背的薄茧，需要什么？
分形笔？
星尘能量？
严霜摇头，另一只手按在他心口。你守着我就行。她转身走向悬浮的超立方体，透明的四维结构在星尘里流转，每一面都映着他们重叠的影子，四维空间的拓扑规则会扭曲五感，我可能会看不见、听不清......但你要让我知道，你还在。
顾风喉间发紧。
他退到超立方体三步外，背抵着冰凉的镜面，目光像根线，牢牢拴在严霜后颈那缕没被黑雾缠住的发丝上。
严霜抬起右手，指尖泛起淡金色的拓扑微光——那是新宇宙观测者特有的精神力具现。
当她的指尖触到超立方体的第一个顶点时，整个空间突然震颤起来，星尘像被搅乱的银河，在她头顶凝成漩涡。
顾风看见她的肩膀猛地一缩，指节瞬间泛白。霜儿？他下意识要冲过去，却见她侧头对他笑，汗珠顺着下颌线坠进衣领，四维投影在压缩三维认知......没事的。
可下一秒，她的睫毛开始剧烈颤动。
顾风看见她的瞳孔里映出无数重影：超立方体在她视网膜上分裂成十六个，每个都在朝不同方向旋转；她的右手不受控地抽搐，本该流畅的拓扑线条断成碎片；额角的青筋凸起，像要挣破皮肤。
停下！顾风冲过去要抱她，却被一层无形的力场弹开。
那是超立方体启动的保护机制，防止绘制者被外界干扰。
他重重撞在镜面上，指尖抠进石缝里，严霜！
你现在的精神力根本承受不住——
顾风。她的声音突然清晰起来，混着破碎的耳鸣，你记得第一次见我吗？
顾风愣住。
那时他刚穿越到这个世界，困在西周大墓的连环翻板里，是严霜踩着机关跳下来，洛阳铲往他腰上一戳：发什么呆？
抓住我腰带。她的发丝扫过他鼻尖，带着松烟墨的味道。
记得。他哑声说。
第二次呢？严霜的指尖又开始移动，这次线条虽抖，却连起来了。
她的额头抵着超立方体，冷汗滴在透明结构上，晕开细小的涟漪，在敦煌壁画墓，我中了尸毒，你用体温给我逼毒。
顾风眼眶发热。
那夜他抱着她在墓室里坐了整夜，她烧得说胡话，抓着他衣角喊别丢下我，可清醒后又端着冷脸说谢了，算我欠你个人情。
第三次......严霜的声音突然断了。
她的左手死死抠住超立方体边缘，指缝渗出血珠，在十万次轮回的第739次，你说这次换我带你回家......
顾风突然明白她在做什么。
她在用共同的记忆锚定意识，用情感作为对抗四维认知过载的砝码。
他快步走到力场边缘，手掌贴在那层无形屏障上，像是要贴住她的后背：第99999次轮回，我在忘川河边找到你，你说这次我们不走桥，游过去。
严霜的指尖顿了顿。
她侧过脸，汗水模糊了视线，却还是精准地捕捉到他的位置。对......你说河水太冷，把我裹在你外套里......
超立方体突然泛起暖金色的微光。
顾风看见那些断裂的拓扑线条开始自动连接，严霜的呼吸逐渐平稳，虽然每画一笔仍会皱起眉，但指尖的颤抖轻了许多。
就在这时，空气里传来一声低沉的嗡鸣。
顾风的后颈瞬间炸起汗毛。
他转身的同时，右手已经摸向腰间的青铜匕首——那是从玉棺裂缝里漏出的光中凝现的，专门克制空间类怪物的武器。
在他转身的刹那，一团灰黑色的影子从星尘漩涡里钻了出来。
那东西没有固定形态，时而像揉皱的莫比乌斯环，时而像被捏扁的克莱因瓶，边缘还伸出尖锐的拓扑棱刺，每一次变形都会带起空间扭曲的涟漪。
拓扑兽！严霜的声音带着吃力的急促，它在吞噬四维能量，会打断绘制！
顾风的瞳孔收缩成细线。
他见过这种怪物，在第三次轮回的量子墓里，它们专挑绘制高维公式的观测者攻击，被刺中的地方会永远陷在空间褶皱里。
他挡在严霜和拓扑兽之间，青铜匕首在掌心渗出温热的光——这是它感应到危险的征兆。
拓扑兽的形态突然变成带刺的立方体，棱角对着顾风的心脏直刺过来。
顾风侧身翻滚，匕首划向它的腰部——那里是拓扑结构最不稳定的连接点。
但怪物的身体瞬间坍缩成球体，刺尖转向他的脚踝。
靠！顾风咬牙翻滚，膝盖重重磕在地面，却借着这股力道翻身跃起，匕首朝着球体的极点扎去。
这次怪物没能及时变形，青铜匕首刺穿它的表面，发出类似玻璃碎裂的尖鸣。
但拓扑兽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下一秒竟分裂成三个小兽，从不同方向包抄过来。
顾风后背抵着超立方体的力场，能感觉到严霜绘制时的精神力波动透过屏障传来——她还在坚持，一笔都没停。
来啊！他吼了一声，匕首在掌心转了个花，先迎向左边的小兽。
这次他没有急着攻击，而是盯着它变形的节奏：每次从球体变多面体需要0.3秒，变的时候棱刺会先收缩。
他抓住那0.3秒的空当，匕首精准刺进收缩的棱刺根部。
左边的小兽炸开成星尘。
中间的小兽趁机扑来，顾风旋身避开，右手背在身后敲了敲力场——这是他们约定的暗号：我没事。
右边的小兽已经逼近严霜的方向，顾风瞳孔骤缩，拼尽全力甩出匕首。
青铜匕首带着破空声扎进小兽核心，怪物发出刺耳的尖叫，化作一团黑雾消散。
顾风踉跄着接住下落的匕首，这才发现左手背被划开一道口子，血珠滴在地面，很快被星尘吸收。
顾风！严霜的声音里带着惊喜。
他转头，看见超立方体正绽放出柔和的粉金色光芒，那些原本流动的拓扑线条凝固成稳定的结构，像用星光织成的茧。
严霜站在光中，眼尾的青灰褪去了大半，黑雾也淡得几乎看不见，只有发梢还沾着汗珠，在光里闪着碎钻似的光。
完成了？他走过去，伸手要碰她的脸，却在半空停住——怕自己手上的血弄脏她。
严霜笑着抓住他的手，按在自己脸颊上。爱情非定向证明。她的指尖抚过超立方体表面，那些拓扑线条突然活了过来，在两人周围织出无数个交叠的爱心，它证明了在任意维度空间里，我们的爱都是闭合且唯一的环。
顾风望着她发亮的眼睛，喉结动了动：那轮回......
还没破。严霜摇头，却笑得更甜了，但刚才绘制时，我感应到玉棺里的存在在回应这个证明。
它的气息......很像我，又不全是。
星尘突然安静下来。
原本裂缝的玉棺此刻散发着温暖的光，里面的影子清晰得能看见发间的银饰——和严霜昨天在星轨图前别上的那支一模一样。
顾风刚要开口，就听见远处传来一声悠长的龙吟。
那声音像从极深的地底传来，又像是从极高的天际坠落，震得星尘都泛起波纹。
严霜的脸色微变。是......更高维度的监测者？
顾风握紧她的手，青铜匕首在掌心发烫。
但奇怪的是，那龙吟声在靠近他们百米时突然消散，像被什么东西挡住了。
他望着逐渐平静的星尘，又看了看还在散发柔光的超立方体，突然明白过来——爱情证明可能形成了某种保护场。
严霜似乎也想到了。
她拉着他走向玉棺，发间那缕没散的黑雾在光里飘着，像极了他们第一次见面时，她腰间垂落的墨色流苏。
去看看里面是谁。她的声音轻得像叹息，或许......是我们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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