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道内的雾气在踏入的瞬间翻涌如沸。
顾风的鞋底刚触到地面，便觉脚底一软——那不是岩石，而是某种泛着金属冷意的物质，像液态水银凝固成的镜面，倒映着两人交叠的影子。
霜儿，看地面。他声音发紧。
严霜垂眸，瞳孔微缩——他们的影子正以诡异的方式扭曲，原本交叠的十指在倒影里分开，又在三秒后从另一个方向重新交叠，仿佛被无形的手揉皱了再摊平。
这是莫比乌斯结构。严霜的指尖轻轻颤抖，却不是因为恐惧，而是观测者特有的兴奋，单面三维空间，没有内外之分。
我们现在站的位置，可能同时是入口和出口。
话音未落，顾风后颈的汗毛根根竖起。
那是被猎食者锁定的直觉。
他猛地转身，却见左侧空气里浮起一团半透明的灰雾。
灰雾翻涌着，先凝成蛇形，蛇头刚要吐信，又咔嗒一声崩解成齿轮状，齿轮咬合的瞬间，竟又化作漩涡，中心露出一对猩红竖瞳。
拓扑兽！严霜的手在他掌心骤然收紧，祭坛的守护者，形态随空间规则变化——
话未说完，第二团灰雾在右侧升起，第三团从头顶的地面（莫比乌斯结构里，上下本就模糊）滴落。
七只、八只......不过十息，三十余只形态各异的拓扑兽已将两人团团围住。
最近的那只正从藤蔓状向刀刃状转变，刀刃边缘泛着幽绿的毒光，离严霜的后颈只剩半寸。
顾风的灵瞳自动开启。
剧痛如烧红的钢针直刺眼底，他倒吸一口冷气，额角瞬间沁出冷汗。
在灵瞳视野里，拓扑兽不再是肉眼可见的模糊形态，而是由无数光链组成的复杂结构——每条光链都在断裂、重组，像被顽童反复拆解的绳结。
能看出弱点吗？严霜仰头看他，声音稳得反常，拇指却悄悄摩挲他掌心的薄茧，那是两人第一次下斗时被青铜剑划伤留下的。
顾风咬着牙摇头：它们的结构在不断分形......每分解一次，复杂度就翻十倍。
灵瞳......灵瞳跟不上。
他的太阳穴突突跳动，精神力如漏沙般流逝。
上回用灵瞳对抗守陵人时，他撑了三分钟；此刻不过二十秒，后槽牙已咬得发酸，眼前开始浮起金星。
一只拓扑兽突然发动攻击。
它刚从漩涡形态转为巨钳，两只泛着电流的钳子便咔地合拢，目标正是严霜的腰。
顾风想也不想地拽着她往旁扑，后背重重撞在水银地面上。
金属触感透过布料刺进皮肤，比冰更冷，比刀更利。
顾风！严霜急喊，指尖按上他后心——那里的布料已经渗出血痕。
小伤。他扯出个苍白的笑，灵瞳却仍在强撑。
这一次，他看清了：当拓扑兽攻击时，重组的光链会在瞬间稳定0.1秒，就像高速摄像机拍下的蜂鸟振翅。
它们攻击时结构会短暂凝固！他抓住严霜的手腕，霜儿，你记不记得在归墟学的分形公式？
严霜的眼睛突然亮起来。
她在归墟图书馆泡了三个月，专门研究过这种自相似结构的数学规律。
此刻她盯着最近的拓扑兽，看它从巨钳裂成八只细爪，又在攻击前的刹那变回漩涡——漩涡中心的光链，果然与三秒前的巨钳结构有70%的重叠。
分形迭代！她脱口而出，每次形态变化都是上一次的自相似放大，攻击模式藏在初始结构里！
顾风的灵瞳突然捕捉到更清晰的画面：每只拓扑兽体内都有一根最核心的光链，其他光链都是它的复制、缩放、旋转。
那根主链，正是它们的根。
霜儿，帮我稳住精神力！他猛地扣住她的后颈，额头抵着她的额头。
严霜立刻明白，观测者之间的精神共鸣能分担消耗。
她闭起眼，将自己的感知顺着两人交握的手输过去——那是清冽的梅香，带着归墟寒潭的凉意，像一注清泉浇在顾风灼痛的识海。
灵瞳的视野瞬间清晰十倍。
主链！
他找到了！
每只拓扑兽体内那根最坚韧的光链，此刻在他眼里泛着刺目的金光，像黑夜里的火把。
去！他低喝一声，右手虚握成拳。
严霜看见，空气里浮起细碎的星屑——那是之前金珠碎裂时残留的能量，此刻正被顾风的灵瞳牵引着，凝成八道细如牛毛的光针。
光针精准刺入每只拓扑兽的主链位置，它们的形态顿时卡顿，像被按下了暂停键。
趁现在！顾风拽着严霜滚向左侧。
但拓扑兽的适应力远超预期。
不过两秒，它们的主链便衍生出分支，光针被弹开的同时，攻击模式彻底改变。
原本从正面袭来的钳子，此刻竟从两人背后的地面钻出——在莫比乌斯空间里，背后即是正面。
小心！严霜旋身推开顾风，左肩却被划开一道血口。
鲜血滴在水银地面，没有渗入，反而凝成红色的珠子，沿着诡异的轨迹滚向祭坛中央。
顾风的瞳孔骤缩。
他这才注意到，他们所在的空间中央，立着一座环形祭坛。
祭坛表面刻满与通道入口相同的符文，每道符文都在随着拓扑兽的形态变化而明灭，像在回应某种看不见的指令。
那些符文......他擦了擦嘴角的血，可能是控制拓扑兽的关键。
严霜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左肩的伤口还在渗血，她却仿佛感觉不到痛：祭坛在空间的奇点位置，莫比乌斯环的接缝处。
如果能破解符文...
话音被一声尖锐的嘶鸣打断。
三只拓扑兽同时化作长鞭，从三个不同的方向缠向严霜的脖颈。
顾风的灵瞳已近极限，他能看见主链，但精神力根本支撑不住操控星屑。
霜儿！他嘶吼着扑过去，却被另一只化作巨锤的拓扑兽砸中胸口。
剧痛让他眼前发黑，喉间腥甜翻涌，踉跄着栽倒在祭坛台阶前。
严霜的指尖突然泛起幽蓝光芒。
那是观测者力量觉醒的征兆——她之前从未彻底释放过，因为怕失控。
但此刻顾风咳血的模样刺得她心尖发颤，所有克制都被烧作灰烬。
给我退！她扬起手，掌心的光芒如烈日迸发。
拓扑兽的形态瞬间崩溃。
它们的主链在观测者力量的冲击下断裂、扭曲，化作漫天灰雾。
严霜却也支撑不住，单膝跪地，额发被汗水黏在脸上，却仍强撑着看向顾风：快......祭坛符文......
顾风抹了把嘴角的血，扶着祭坛边缘爬上去。
符文在他指尖下发烫，像是有生命般蠕动。
他的观测者印记突然剧烈震动，脑海里浮现出一串晦涩的字符——那是归墟的时空递归程序代码，与符文的轨迹完美重合。
原来如此......他轻声呢喃，指尖顺着符文纹路游走，这些符文不是装饰，是......
一声更尖锐的嘶鸣从背后传来。
严霜抬头，瞳孔骤缩——那些被击溃的拓扑兽正在重组，这一次，它们的主链更粗、更亮，形态里竟浮现出祭坛符文的影子。
顾风的手停在最后一道符文上。
他能感觉到，只要按下去，某种巨大的秘密就会被揭开。
但背后的风声越来越近，严霜的喘息声越来越弱。
他回头看了严霜一眼。
她正咬着唇冲他笑，血从指缝里渗出来，在水银地面画出歪歪扭扭的红线。
那是他们第一次相遇时，她为他包扎伤口的姿势。
顾风，按下去。她轻声说。
顾风转回头，指尖重重按下。
符文突然绽放出刺目的白光。
他听见严霜的惊呼，听见拓扑兽的嘶吼，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
在意识模糊前的最后一刻，他看清了符文深处的内容——
那是一行血字，写着：观测者，你准备好面对递归的真相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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