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气漫过脚踝时，顾风后颈的观测者印记烫得几乎要烧穿皮肤。
他握紧严霜的手，掌心的薄茧与她手背上的血痂相蹭，像两根被火烤着的芦苇秆——明明疼，却偏要凑得更近。
嗡——
空间突然发出蜂鸣。
顾风的耳膜被震得生疼，抬眼的瞬间，瞳孔骤缩。
他们脚下的地面正在融化，青灰色石砖像被投入沸水的糖块，边缘泛起半透明的涟漪；头顶的雾气则凝成倒悬的漩涡，每一缕雾丝都在扭曲成莫比乌斯环的形状。
严霜的发梢突然竖了起来，黑色发丝间迸出细碎的蓝光，那是空间乱流在撕扯他们的衣物与皮肤。
霜儿？顾风反手将严霜护在身后，后背抵上她微颤的胸膛。
他能感觉到她的手指正掐进他腰侧的软肉里，不是疼，是一种真实的、活着的触感——这让他想起三天前在忘川墓里，她为他挡下机关箭时，箭头扎进肩胛骨的闷响。
空间维度被篡改了。严霜的声音贴着他后颈，带着气音的灼热，我们现在...可能在三维与四维的夹缝里。她的指尖轻轻划过他后颈发烫的印记，像是在安抚一只炸毛的兽，别慌，观测者印记在共鸣，说明这里需要我们。
话音未落，顾风突然觉得有什么东西在盯着他们。
那是一种比冰锥扎进脊椎更刺骨的寒意。
他慢慢转头，看见左侧三步外的雾气里，浮着一团半透明的光。
光团中央是模糊的人形轮廓，五官像被揉皱的绢帛，四肢时而拉长成丝线，时而坍缩成墨点——那根本不是人，而是某种高维存在在三维空间的投影。
守陵人。严霜的呼吸扫过他耳尖，古籍里说过，上古大墓会用高维生命镇守核心...顾风，它在问我们的来意。
光团突然膨胀。
顾风眼前闪过无数重影：他看见自己的左手在燃烧，右手却在结冰；严霜的脸同时出现在他正前方、头顶上方、甚至背后——那是守陵人在展开维度，用多重视角审视他们。
回答！严霜突然攥紧他的手腕，它要确认我们是否有资格进入！
顾风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守陵人的压迫感像座山，压得他肺叶生疼。
他想起金珠碎裂前那声轻响，想起严霜埋在他颈窝的眼泪，想起他们跨过青铜门时，门楣上克莱因陵三个字泛着的幽光——那些都是必须走下去的理由。
我们为真相而来。他咬着牙开口，声音被空间乱流撕成碎片，为...观测者的使命。
守陵人的光团骤缩成一点。
顾风还没反应过来，左肩突然传来灼痛——那里浮现出一道血痕，像是被无形的刀刃划开。
几乎同一时间，他的右腿传来刺骨的冷意，裤管下的皮肤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紫。
多维攻击！严霜的指甲几乎要掐进他手腕，它在同时攻击不同维度的我们！
顾风踉跄着后退，却撞进一团软暖。
严霜从他身侧绕到前面，仰头时发间的血痂擦过他下巴：护着我，别让我摔倒。她的眼睛亮得反常，像是有星光在眼底流转，我需要三秒，三秒就能找到规律。
顾风喉结滚动。
他见过她在斗里分析墓志铭时的专注，在机关阵里拆解星盘时的冷静，却从未见过这样的她——眼尾泛红，发梢带电，连说话时的热气都裹着破釜沉舟的狠劲。
他突然想起第一次见她时，她蹲在乱葬岗的月光里，用洛阳铲挑起半块玉珏，说这墓里有活的，而现在的她，比那时更鲜活，也更危险。
左肩的血痕再次裂开。
顾风咬着舌尖，血腥味在嘴里炸开。
他猛地扯下腰间的黑驴蹄子，朝守陵人掷去——那是对付邪祟的老办法，可黑驴蹄子刚飞到光团前，就像被揉皱的纸团般扭曲成螺旋状，啪地碎成齑粉。
灵瞳！严霜突然抬头看他，用你的灵瞳！
它攻击的维度虽然多，但轨迹在四维空间里是连续的！
顾风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他知道现在用灵瞳意味着什么——上回在千机阁强行开启，他昏迷了三天三夜，严霜守在床边，用冷毛巾给他擦额头时，手指都在抖。
但此刻严霜的眼睛里没有恐惧，只有火苗，烧得他后颈的印记更烫了。
忍着。他低喝一声，猛地睁开眼。
灵瞳开启的瞬间，世界在顾风眼前崩塌又重组。
他看见守陵人的攻击不再是无序的光刃，而是一条条泛着青芒的线，从四维空间的上方与下方同时刺来；严霜的身影被拉出细长的影子，那是她在四维空间的投影；连空气里的尘埃都变成了旋转的莫比乌斯环，每一粒都在诉说空间的秘密。
左三步！严霜的声音突然清晰，跟着我数，一、二、三——
顾风本能地侧移。
左肩的灼痛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右腿的刺痛，但比之前轻了许多。
他看见严霜的手指正快速比着某种手势，像是在空气里画符：莫比乌斯环没有正反面，攻击在翻转！
顾风，跟着我的脚步，我们在走环的内侧！
原来如此！
顾风突然明白过来。
守陵人的攻击看似来自四面八方，实则遵循着莫比乌斯环的规律——当他们沿着环的内侧移动时，攻击会因为空间翻转而错开。
他跟着严霜的步伐小步挪动，每一步都踩在她脚尖抬起的瞬间，像在跳一支被死亡节奏指挥的舞。
守陵人的光团开始剧烈震颤。
那些模糊的五官突然清晰了一瞬：是张没有瞳孔的脸，皮肤泛着珍珠母贝的光泽，嘴唇开合间发出金属摩擦般的轰鸣。
顾风听不懂那语言，但能感觉到其中翻涌的愤怒——这尊守陵兽，在生气他们破解了它的攻击模式。
它要升级了！严霜突然拽住他的胳膊，能量波动在变强，快——
话音未落，顾风的灵瞳突然刺痛。
他看见守陵人的攻击线从四条变成八条，又从八条变成十六条，像炸开的蛛网般笼罩过来。
精神力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流逝，他的太阳穴仿佛被钢钉钉着，每呼吸一次都要咬碎半颗牙。
霜儿，我撑不住了。他哑着嗓子说，汗水顺着下巴滴在严霜肩头上，你先——
闭嘴。严霜突然踮脚，在他唇上啄了一下。
这个吻轻得像片羽毛，却让顾风的心跳漏了一拍。
她退后半步，指尖按在他胸口：感受空气里的能量波动，我们之前战斗时，空间里残留了金珠的星屑。她的眼睛亮得惊人，用灵瞳把那些星屑聚起来，做...做你的影子。
顾风猛地抬头。
他看见空气里确实飘着细碎的荧光，是金珠碎裂时留下的残片，此刻正被空间乱流卷成细小的漩涡。
他咬着牙集中精神，灵瞳的视野里，那些星屑突然变得清晰——每一粒都能被他操控，像提线木偶般听话。
去。他低喝一声。
八道与他身形相同的幻影从原地升起，沿着不同的方向散开。
守陵人的攻击线瞬间乱了套，十六条光刃分别刺向八个幻影和他们本体，能量被分散成细碎的光点。
顾风趁机拽住严霜的手，朝着雾气最浓的方向狂奔。
看那里！严霜突然指向斜前方。
雾气中，一道泛着幽蓝光芒的通道正在浮现。
通道入口刻满与青铜门相同的符文，每道符文都在微微跳动，像是活着的脉搏。
顾风的观测者印记突然不再发烫，反而泛起清凉，像是在回应某种召唤。
走！他拉着严霜冲进通道。
身后传来守陵人愤怒的轰鸣，还有空间扭曲的撕裂声。
顾风回头的瞬间，看见通道入口的符文突然闭合，将守陵人的光团挡在外面。
严霜的手在他掌心里汗津津的，却比任何时候都稳。
通道深处传来若有若无的脚步声，像是有人在极远处等待。
顾风深吸一口气，与严霜对视一眼——他们都从对方眼里看见了同样的东西：期待，紧张，还有刻在骨血里的，不服输的野气。
前方的雾气更浓了。
但那又如何？
他们本就是从绝境里杀出来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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