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中的酷狗软件播放着井口裕香的《StandStill》,旋律和歌词通过黑色的耳机线传入我的耳中,它是那样哀伤,好似充满着希翼过后伤悲的呐喊,听得久了,就算是日语的歌词也能大致听懂了,不由有一种想要流泪的冲动,心里仿佛装进了沉甸甸的情绪,难以消化、堵得生疼。
雨过后的天空,总是染着难以抹去的灰黑色,比起晴天那样蓝得泛白的淡色,这样的深色会带给人一种压抑感,有什么东西要从天空中慢慢显现并压向地面的感觉。
正如此刻,即使天公算是给行了个方便,停下了如珍珠串一样的雨幕,我依旧得跟自己连裤袜脚踝部位的泥点作斗争。今天,破例穿了身不太符合我风格的衣服,黑色的及膝裙和黑色的连裤袜,配上黑色的高跟鞋,这一身黑色,加重了这“沉重”的气氛。
不远处的一片绿叶突然往下一沉,仿佛正托着相对于它而言有点分量的东西,我下意识地抬起手掌,却只能见得那晶莹从我的指尖前错过。看着小小的水滴狠狠地砸在土地上,绽开一朵小小的水花后融入了小水洼中,我想我唇边的那抹笑容一定很苦。
从小就不喜欢雨的我,不只是因为天色暗得抑郁而讨厌它,也因空气中总会带着点令我觉得不怎么好闻的腥气,好似这段时间我所在的世界是整个从海里捞出来还没有晾干。而且,我走路的脚步重,走路的姿势大概也不怎么优美,所以才会导致一走过淌着雨水的路,哪怕只是小小的一段,我都要花费心思去用纸巾擦拭裤腿上的泥点。
诚然,这只是我的个人感觉。
我妈妈特别喜欢听着雨点从房檐落下的声音入眠,她说会有一种安心的感觉。很多人就很是喜欢雨,感觉雨就是来净化、洗涤这个世界的,能用自己的身体从平时人们打扫不到的地方将污秽带走,最后化身为水汽,消散在透明的空气中。
若说之前是因为个人的喜恶问题,如今的我,一遇到这般感觉的雨天,便会联想起名字中带着“雨”字的少女,顿时感觉空气中的腥气更胜一筹,令我非常痛心到呼吸都变得不顺起来。
我按下软件中的暂停键,让歌声戛然而止,依次取下两侧的耳机,眼眶在未觉时变得湿润起来,这样的气氛让我真的快要哭了。
“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这话会成为名句,是因为它的贴切,短短一句便把这种哀伤跃然纸上,我忽然想起有谁说过,这些雨就是那些不甘逝去的灵魂哭泣的泪水。
生命只有一次,有谁会甘心死去呢,又有多少人愿意接受自己的死亡呢?
高跟鞋踏在石板上的细微声音,将我从思考中拉回现实,一道黑色的身影出现在我的目光所及之处,也许是因为我想得太入神了吧,直到她走得离我那么近,我才发现了她的存在。
依旧美丽的容颜,无需化妆便已经赢在起跑线上了,而今天她和以往也有着显著的不同。一身略显职业的黑色套装收敛起了那种女王般的气势,却掩盖不了她的典雅气质,和黑色的连裤袜搭配起来尽显美腿的细长,高跟鞋更是突出了她的端庄。以往喜欢披散的黑色长发,此刻被她优雅地盘在了脑后,大概使用了发针固定起来了吧,也不知道是否正好经过滴下雨珠的叶片,她那耳边貌似无意垂下的一缕黑发,被润湿并在了一起,更显出她这一刻的清丽,也增添了一份有点莫名的哀伤。
人家说只要人长得绝对好看,穿什么衣服都能穿出独特的风格,原本我对这句话有着作为女生特有的不服气和向往心,现在却只留下一种深沉挫败感。同样不化妆,她是不用,而我则是不会。同样是穿着一身朴素的黑色,同样的不加修饰,无良社长却能穿出一种肃穆,不容得任何人不严肃的气场。
我静静地看着她,只是这样看着她,不是因为被她的美丽而折服,只是因为那件事之后我们有些时候不见彼此了,我亦没想到她今天会出现在这里。
“你来晚了,所有人都到了。”
她的声音语调比雨更凉,虽然听起来不像是指责的语气,也没有什么明显的不满情绪,根本是在称述事实,但却有一种无言的压迫感。若是平常人,这会儿怕是应该红着脸向她道歉了吧。我则不然,还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就知道无良社长特意走下台阶来等我,绝对不是因为怕我迷路这样善意的理由,而是用语言给我捅一刀来的。
果然,无论打扮如何变化,内心就是这样不容易改变。不过,无良社长这在我看来有点“来势汹汹”的话语,却打破了我俩之间刚才形成的玻璃罩一样的东西,也让我变得不再那么难以启齿。
“是。”我有些无力地应了一句。
仔细想想,我真的没有面红的必要,距离我和他约定的时候还有半个小时呢。而他,我早就料想到他会早些时候过来,因此我有意晚到一步,让他,或者说应该是他们,有私密的时间在墓碑前思念故人,而不被我打扰到。
这是一场原本不应该由我涉足的扫墓,去世的人原本和我理应毫无交集,而我就像是被无良社长抛出去的竹竿一般,硬生生地就插了进去,陷入了这场悲剧当中,使得我现在都不能“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不能说自己是个局外人而置身事外。
我和他们承受的,虽然不是同等级的心碎,却也接受了这场悲剧埋在心里的哀痛。
思及此处,苦涩就跟被强咽下去的咖啡一样在胃里流淌,引得胃部一阵阵抽搐,我微微阖起双目,问道:“社长,你可能会觉得,这个时候我说这话有点奇怪,但我想问……”
我停住了,因为这个问题对我而言是那样重,正如我给自己的心上了一条锁链,冰冷的感觉一直缠绕在心头,绞得我的心脏好痛。
而她也没有在我把完整的话说完之前开口的意思,我没有意图想象她在我看不见的时候会是怎么的表情,也许还是那副面无表情的奇怪样子吧。
我就这样如同逃避一般,在自己制造的黑暗中沉浸了大概有个半分钟,才又开了口,算是鼓起勇气,抛出了我这一段时间一直惴惴不安的问题:“如果,我当时没有答应他介入这件事情,或者我用一种更加……更加好的方式来处理,会不会……就不会弄到这个地步了?”
我咽了咽唾沫,试图用一个比较切确的词汇来形容,但我失败了,只因我真的不知道该用什么形容词,只能用“好”这个模糊的词来概括。
我打心底认为我这一次的做法糟透了,是的,我做得实在是糟透了!
我就像是一个背着行囊,兴冲冲地想要去探险的旅人,以为最后打开的会是宝箱,结果,我却打开了应该要被封存的禁忌之箱。我所找到的,不,可能用“见证”这个词语更加贴切吧,是所有人都不愿面对和相信的结果,充满泪水和遗憾的一场悲剧,这也是我给自己的心上了锁的原因。
想及此处,我对面前的人有了一丝怒意,更多的是不甘,若是一开始就由她来处理的话,一定会比我这个路人甲性质的家伙做得更好吧。大概也……不会弄到这样的结局吧……
面对面问出这句话的我抱着一种觉悟以及另外许多种情绪,看向了她。
此刻的无良社长用一种复杂的眼神,直直地看了我足足好几秒,我的心脏因此加快了跳动的频率。这目光宛如包含着一些不知道该怎么用言语处理的话,既像是感觉我问了一个不应该问出,或者说是不能问出的问题,又像是我的问题有那么点戳中了她心里的某种情绪。
“你感觉你是最愚笨、最无力的一个,就像是眼见着一个柔嫩的婴儿趴在窗户边缘要往下掉,在下面着急地想要找准位置,拼了命地伸长手臂想要接住他,却最终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在你的手臂间的空隙错落,在你面前摔得支离破碎?而你只能看着满地的鲜血满脸震惊、不知所措?”
我愣住了,就像个被飞来的子弹吓到不会躲闪的孩子。
“还是更加离谱的,你认为就是你的行为催化了这场悲剧?”冷哼之后,她用平静到不可思议的声音说道,“夜寒寒,你别太高看你自己了,你还没有牛到能对别人的选择起到关键作用,你介入的时候一切能引爆的因素早已经启动了,就算你不去探寻真相,也最终会是这样一个结果。”
无良社长难得开了一次吐槽性质的毒舌,也难得对我用了那么长一段的毒舌,而我也是第一次觉得,无良社长的毒舌对我而言不是一种嘲讽,而是一种救赎。大概这话被别人听去了,会认为我很夸张吧,我也没有把无良社长当成佛像来使用的打算,毕竟从我在心里给她起的外号来看,我真的挺不尊敬她的。我不是受虐狂,自然不喜欢听人对我开嘲讽,然而这一瞬间,我真的有种被一道光线射入心田的感觉,这是一种只有亲身经历过的人才能体会的感觉,以致我顿然想起这两个字来。这些话,不足以打开我给自己上的心锁,从那一天开始,我就知道我可能要带着这把心锁一辈子,但无良社长的话对我来说,无疑是一种救赎。
即使真正能影响自己的并不是旁人的话,而是自己到底是怎么看的,但旁人的看法何尝不在左右自己的看法。因为人是群体动物,不可能独自活下去。也许,了解了这一场事件前前后后的人会认为我并没有错,但我不可能就如同看了一本小说、一场电影一样,将我中途插了一脚的事件抛之脑后。
风的脚步在我们的身边踏过,就如一个调皮的姑娘般一边活泼地走动,一边抚摸着我们身边的树枝和我俩的衣衫,叶片和裙摆一起随着风儿摇动。在树叶的“沙沙”声中,无良社长的嘴角扯出一个古怪的弧度,像是不屑的嘲讽,更像是无奈的艰涩。
“这个世界就是一个个黑童话的集合体,因为这个世界上,没有比人心更加难以揣摩、更加难以招致灾祸的东西了。别说是你,我也不可能阻止这一切的发生。”
她的语气,听似无可奈何。伸手将如同想和我做游戏似的发丝挽到耳后,我知道无良社长想说什么。
因为,我没有亲眼看到起始,却目击了结尾。所以,我才会知道……唯有亲身经历过的人,才能体会悲剧是怎样的泪水四溢!唯有切身感受过的人,才能体会惋惜是怎样的毕生难忘!
一片还是翠绿的叶片,最终没能挨过风这个调皮姑娘的作弄,还是从树枝间飘落下来,落在了我的脚边的一滩雨水里,漂浮着,和它的倒影相伴。
案件尘埃落定的那一刻,我给我自己判了刑,还是无期徒刑。曾经最爱推理悬疑的我、因为解决了一些案件和事件后不自觉得有些飘飘然的我已然深刻认识到:我只是一个笨笨的普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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