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祺生辰这天，月紫特意将寻雪殿布置了一番，将床帐上的飘带都换成了红绸，还特地给她绣了一张丝帕。
帕上绣着一个巨大的鲜红的“寿”字。
感动是感动，但原主好像也就十七岁吧，真的担待得起这个“寿”字吗？
桑祺接过丝帕，收入袖中，“辛苦你了！”
月紫露齿一笑，“主子待月紫好，月紫都知道！但是主子性子虽好，也不能不争！今日定要震慑住那些妄图仿效主子的小人！”
仿效？
桑祺听得一头雾水，换了话题，“苏培盛公公昨夜是如何与你说得？”
“苏公公说轩宇阁后的露台已经着人布置了，虽说今日应该是个晴天，但为防有雨，便设了羽舆布帷，只是……”月紫沉默了片刻，“只是苏培盛公公说，皇上可能会迟些来……不过主子莫怕，露台上观星赏月，等着皇上亦可。”
桑祺点头，“好，晚些也无妨。”
送膳宫人进入殿中，月紫端来面碗，“主子，快尝尝，这是今日特意做的长寿面。”
桑祺吃过一口，唇齿留香。
月紫立刻道：“主子，这是一根面，象征长长久久之意，不断才是好兆头。”
桑祺举箸一捞，那面条起码有半米长。
如果不是月紫一贯忠心，她都要怀疑这是剧情在搞她！
想要噎死她！
桑祺硬着头皮慢悠悠地吃面。
门外传来宦官高声的唱音：“皇上赏柔姬，御赐一对白玉鸳鸯海棠钗，赏，紫阳花簪六朵。”
桑祺的这一根面条注定不能长长久久。
她停箸，起身走到殿门领赏，跪拜道：“谢皇上隆恩。”
宫人捧着锦盒进殿，将两个梨花木雕花方盒放于几上。
月紫喜道：“皇上果然记挂主子，想着主子生辰呢！”
桑祺伸手去摸那盒中白玉钗，触手温凉，羽翼形制对称，左右两扇，小巧轻盈，坠于金钗顶端。
六朵紫阳花簪，也不过指甲盖大小，紫黛色花瓣，花蕊镶嵌其中，是数颗细白宝珠。
“奴婢这就替主子插上，晚膳时，皇上见了也高兴。”
桑祺点了点头。
轩宇阁宫人送完赏，回到阁前对苏培盛公公道：“苏公公，寻雪殿的差事办了，可要与皇上回禀？”这可是不可多得的面圣机会！
孰料，苏培盛公公摇头，“不必了，你们退下吧。”
几个宫人面面相觑，虽是不甘，却也只能退下。
苏培盛公公也不是吝啬皇恩，几个区区别宫侍从，他全不放在眼里。
只是，实在是，皇上他不在轩宇阁中。
乌山之上，净空澄明，日光透过枝杈，如金剑坠地。
宋闯看着前头沉默地行路的皇帝，眉心微蹙。
只见他往山中行，疾步而行，皮靴踏过泥泞，沾湿了玄衣龙纹袍脚，污渍斑驳。
身后跟着两个面生的侍卫，都是别宫里的侍卫。
宋闯在来乌山之前，并未见过。
沈钦脚步不停，却将后背留给了身后的侍卫。
于山中无人处，身后仅有禁军统领一人一刀。
此机可一不可再。
两个侍卫对望一眼，其中一个猛一咬牙，拔出腰间长刀直朝沈钦背心刺去。
宋闯大喝一声：“逆贼！”
沈钦回身，手中银光一闪。
侍卫脖劲处鲜血迸溅而出，瞬时染红了沈钦的半张面目。
他原本冷郁的神情，此刻看来，尤似修罗。
另一个侍卫只能殊死一搏，拔刀相向，“吾既为太子沈衡而死，也死而无憾了。”
沈钦轻笑，“那朕便成全你。”他闪身避过长刀，手中银刀直插侍卫咽喉。
侍卫张嘴吐出一口鲜血，像濒死的鱼，急促地呼吸了两口，发出“霍霍”声响。
两具尸体直挺挺倒在地上，如泥泞中飘落的秋叶。
宋闯收回腰间长剑，跪地道：“微臣护驾不力，皇上恕罪。”
沈钦抹了一把脸上滑腻腻的鲜血，低低笑了两声，“宋闯，难道你方才不想为太子沈衡报仇？”
宋闯胸中一紧，仿佛一块巨石顷刻坠下，隐晦的难以说清的愧疚，沉甸甸地压着他，“微臣绝无此心！”
沈钦抽出怀中的一张丝帕，慢条斯理地擦干净脸上的半面血迹。
丝帕染红，被他弃如敝履，扔落泥泞，宋闯埋着头，看见了帕上红艳艳的血迹遮盖了原本酸枝子的纹路。
“你起来罢。”
宋闯起身，见沈钦拾级而上，往山顶行去。
林中跃出几道黑影，跪地道：“皇上，如何处置逆贼尸首？”
“千刀万剐。”
宋闯心惊，这里早有沈钦的埋伏。
他若是方才起了半分歹念，也会落得个千刀万剐的下场。
越往上行，山风愈烈。
高处不胜寒。
沈钦目之所至，眺望天边，浮云山峦相逐相伴。
塔珠曾说，她爱极了山间的清风，高悬的日月，可惜宫墙高深，鳞次栉比都看不到。
那如今呢，你是不是已经回到了你的草原，是不是看到了宫墙外你爱的高空长川，山河日月……
宋闯立在数步之外，看沈钦不言不语地迎风而立。
远处太阳渐渐落下天边，一轮朱红金漆似乎封存了偃仰啸歌的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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