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傍晚，雨终于停了。
沈钦领着宫人回了轩宇阁。
月紫不解道：“娘娘，为何不留皇上用膳？”
他若想留自然会留，指不定这两日就要封个什么芙常在，芙美人呢。
桑祺摆手道：“三日后生辰夜宴，此时若是留他，反倒不美。”
月紫想想，点头说：“主子英明！那当日主子可想好如何打扮了么？此番带来的衣裙中有一条胭脂色的襦裙从前还未穿过，不如就挑那一条？”
桑祺点头，“行，你看着办。”
月紫斗志满满，当天定要让这里那些不长眼的东施效颦的人好好瞧瞧！
夜渐渐深重，因下过一场大雨，山中浓雾渐起，飘渺如帐，轻覆住巍峨的乌山别宫。
暗夜愈沉。
苏培盛公公提灯立在轩宇阁后的檐下，看庭园中孤寂而冷清的身影练剑。
九月了，算算日子，也快到了。
皇帝近来愈发少眠，睡不着。
哎。
皇上过得太苦了。
白日里与众臣周旋，于朝堂杀伐果决，可到了夜深人静无人处，也无一人可诉离肠。
世人皆以为帝王无情，弑父杀兄，嗜杀成性，踩着亲人头颅，将士枯骨，登基上位。
可孰是孰非，是真是假，没人在乎。
皇上自幼受尽冷眼唾弃，一路走来，即便成了皇帝，也未必快活。
苏培盛公公眼中不由得涌起几分酸涩，立刻垂低了眼。
沈钦收起长剑，背心出了一层薄汗。
苏培盛快步上前替他披上檀色斗篷，见他仍面无倦意，提议道：“皇上，山中露重，不若去温泉池子里泡一泡，待会儿或许就会睡得好一些。”
沈钦想到昨夜桑祺在池中局促的模样，不禁轻声一笑，复又颔首。
苏培盛立刻备上换洗衣服，随意点了两个宫人，往温泉池子走去。
黑夜如墨，温泉池子边上，不知何人放了一盏晶莹宫灯，绫纱内的火烛散发玉白幽光，笼着白烟朦朦胧胧。
苏培盛正欲出声询问，却被皇帝止住，示意他噤声。
隔着一段距离，苏培盛公公细看了一眼池中的背影，观她所梳的发髻。
是柔姬？
专程在这等皇上？
还是柔姬就这么爱这池子，日夜都要来泡？
见皇帝脚步轻缓地朝前走去，苏培盛识相地顿住了脚步，挥手命令身后宫人一道停下。
沈钦越走越近，见那池中人影恍若未觉，只伸手拨弄粼粼水花。
他好笑道：“桑祺……”怎么连个伺候的宫人都没有？是自己偷跑出来的？
顾芙听见人声，即刻回眸。
乍见来人，她只觉一股热意涌上心头，立时服低了水中的身体，虽有白雾遮掩，她还是伸手护住了胸前。
“皇上恕罪，奴婢不知皇上来此，奴婢这就出去！”
沈钦蹙眉，又是她。
顾芙见沈钦停在池边数步开外，便往后退了一些。
“奴婢立刻就出去。皇上恕罪。奴婢惊扰了皇上。”
她说话间就已经退到了池边，退无可退。
可是她此刻不着寸缕，如何是好！
苏培盛公公看皇帝立在池边数尺之外，心中一沉。
不是柔姬！
果然，片刻之后，就见皇帝面无表情地旋身折返。
是哪个不长眼的扰了皇上的雅兴！
苏培盛不及回头细看，只得赶紧跟上他的脚步。
顾芙见沈钦面目冷然，转身离去，一个字也不吝与她。
脸上的热意霎时退去，只觉夜风吹打，凉意自心头丝丝蔓延。
沈钦哥哥果真是全然忘记她了。
他们一起度过的旧日时光，终是没有在他心中留下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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