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森看到冯捕头和小蝶准备上前将这两个不断抽搐痉挛的老僧从地上扶起，嘴角挑起一丝笑容：“不用白费功夫了，他们两个服下的牵机药，就算是华佗站在这里，也没办法把他们救起来了。”
“也是，钱大神医要下毒，又怎么会给其他人救人的机会呢？”李达抱着肩膀冷冷地看着钱森，语带讽刺地说道。如果不是他亲眼所见，他也不敢相信眼前这个在短短几天里杀害了五个人的杀人凶手竟然是誉满长安的神医。
钱森站起身，又从边上取了三个茶盏，用自己面前的茶壶给三人重新斟了三盏茶，推到面前：“不用担心，只有他们两个的壶里被加了牵机药。”
“用大叶苦丁茶的苦涩味道盖住牵机药的异味，看来钱大夫为了杀这几个人确实深思熟虑了。”说到这里，李达见小蝶和冯捕头都不敢去动新斟满的三杯茶，便一探手拈起一盏茶轻轻呷了一口。
钱森脸上笑意更盛：“李公子倒是有几分胆略，就不怕我骗了你们，在茶水里加了牵机药么？”
“冤有头债有主，钱大夫这次来就是找这几个和尚的麻烦。你若是真有心要害我们，刚刚也不会将那三个茶盏全都打翻在地上了。”李达笑道，“只是钱大夫这些年悬壶济世积下的阴德恐怕都在这几天里被败完了。”
“为了这一天我已经等了七年了，”钱森也端起茶盏呷了一口，“只要能亲手杀了这几个贼秃，我就是被打入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又何妨。”
“钱大夫，李某对你在寺里行凶的过程差不多知道个七七八八了，就是还有几处尚不太明了，还想向你讨教一下。当年你明知道什么绣娘和智能私奔下山都是些鬼话，可为什么没有继续留下来查清楚真相？若是当时就报到衙门去，恐怕这几个妖僧已经被绳之以法，你也不用弄污了自己的手。”李达干脆在钱森对面坐下，冯捕头和小蝶则站在他的身侧。
“当时我虽然知道那是糊弄人的鬼话，不过并不清楚他们已经殒命了，还以为智能对我不满，这才故意带着绣娘下山好避开我。”钱森幽幽地叹了一口气，脸上露出回忆的表情。
“可是钱大夫，你不是已经和绣娘姑娘私定终身了么？为什么智能方丈还要做这种棒打鸳鸯的事情？”小蝶很是不解。
“因为我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实在太过危险，”钱森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和盘托出：“李敬业等才俊云集扬州谋划起兵反武，匡扶李家天下，我也闻风响应，效力在李将军麾下。有道是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打仗最要紧的就是钱粮。早年我在行医的时候花了不少心力救过一个一贫如洗的人，他恰好就是蒲山公李密身边亲兵的后代。他没有银钱支付诊金，为了报答我的救命之恩，便把宝藏的秘密向我和盘托出。我一开始以为他只是说个笑话掩饰一下自己的窘迫，所以也只把什么宝藏的事情当作一个笑谈。直到我认识绣娘后向她说起这桩笑谈，她才大吃一惊地告诉我确实有宝藏这么一回事。”
“知道宝藏之事属实后，你怎么没立刻和绣娘去罗汉刹？”冯捕头有些纳闷，“若是将宝藏起出，那下半辈子都可以逍遥快活了。”
“大丈夫行事顶天立地，我钱某人光凭着自己的一双回春妙手就能丰衣足食、悠然度日，何必冒险去图一场虚无缥缈的富贵？”钱森笑道，“后来在李敬业账下效力，李敬业待我不薄。有道是，彼以国士待我，我以国士报之。我见李将军整日长吁短叹为军资忧心，便想到了那笔宝藏。和绣娘商量了一下以后，我们才决定上罗汉刹弄清楚宝藏的下落。只是没想到罗汉刹竟然成了绣娘香消玉殒之地。智能和绣娘消失不见以后，我虽有心留下来找他们，可李将军扬州起兵的事情已经一触即发，军情似火，我实在耽搁不得，只得带着宝藏的秘密回到扬州。李将军见我带着宝藏的消息回来，大喜过望，立刻组织了一彪人马与我一起取出宝藏，采买粮秣铁器，起兵讨武氏。只可惜李将军时运不济，英雄气短，扬州起兵虽然声势浩大，但只不过短短数月的时间，就兵败如山倒，就连李将军也身死叛徒之手。我还算幸运，在乱局当中捡回一条性命，隐居长安。因为救治过几位贵人，有人在朝中为我说项，这才没有受到牵连。过了不久，我就在白马寺巧遇了鉴法，也从他的口中知晓了真相。当时我恣睢欲裂，恨不得立刻将这群贼秃斩杀殆尽。可我还有大事要做，不能意气用事。”
“那阿呆又是怎么回事？”李达忍不住问道，“他到底是什么来头？”
“这个就连我也不清楚，”钱森苦笑了一下，“我刚隐居的时候，骑着马去附近的一个村子行医。那匹马性子暴烈，我一时控制不住，这马就一蹶子蹬在了一个过路人身上，直接将他踢晕了过去，还把他的拇指给踏折了。我便把他带回了我的医馆救治。等他醒过来的时候，我才发现他已经完全忘记了以前的事情，什么都不记得了。看到他的那副懵懵懂懂的模样，我顿时灵光一闪，鬼使神差地就有了整个罗汉刹杀局的大致轮廓。那个时候的阿呆就好像一张白纸，我说什么都信。我便告诉他是在青龙山被人发现的，然后到了长安向自己寻医，时不时地就会突然晕倒，把之前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阿呆对我是言听计从，从来没有半点怀疑。在我的刻意引导之下，他几乎要把自己当成另一个我了。”
“本来我构思的杀局也只是自己异想天开的瞎捉摸而已，毕竟阿呆是在长安城附近被我撞成失忆的，保不齐他就是附近的人，若是让他去杀人又被人认出来那就好笑了。可是几年过去以后，一直都没有阿带的亲朋找上门来。这样一来我基本上就能确定阿呆并不是长安一带的人氏，我的杀局被人识破的可能性又小了一份。可即便如此，我还是迟迟没有动手。你也知道，我是一个大夫，即便是在李敬业的军中干得也都是治病救人的事，还从来没有害过人，所以迟迟过不了自己这一关。”
“既然如此，为何到最后钱大夫还是痛下杀手，摇身一变成了屠夫呢？”李达一边问一边伸出手提起面前的茶壶给自己斟上一满杯。
“前段时间，我发现自己发了背疽，寿命最多只有四个月了。”说这话的时候钱森面上的表情一点波动都没有，就好像在谈论的是别人的事情一般，“我想，在我死之前总应该为智能和绣娘做点什么，无论如何都要让杀害他们的人付出代价。所以我又来到了罗汉刹。在此之前，我每年都会乔装改扮在寺里小住，一方面是为了我的杀局做准备，另一方面也是来这里缅怀智能方丈和绣娘。光是我一个人还没办法唱这出戏，必须还要有人领着阿呆登场。阿呆本身就是用来金蝉脱壳、李代桃僵的，但要把大家的目光全都聚集到他身上还需要一个有些侦缉经验的人来帮忙。所以我就找到了你，你也确实没让我失望，按照我预想的那样一步一步走下去。只可惜寂寥和寂灭比我想得还要警觉，搞起了辩经大会，我根本没有机会在众目睽睽之下对他们下手，只能提前把阿呆这颗重要的棋子拿出来，让你们以为真凶已经自杀，从而放松警惕，给我杀人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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