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挖出的这些尸体问题不少，其中有几具身上有刀伤，但是都没有抵抗的痕迹，而且面容平静。刘仵作认为这些人也全是在迷昏后被杀掉的，而那几个有刀伤的无一例外是身强力壮的，刘仵作认为凶手是害怕药力不够，所以补了刀。”
“有绘制现场图吗？”
“有。”周玉不愧是非常了解李达的人，随身带着他想要的东西，“上面标明了尸体的位置和发现的东西，但是这幅图还在完善中，因为尸体还没有被全挖掘出来。”
“还发现了别的东西吗？”
“有，我们又发现了几个金锭银饼和一些铜钱。”周玉又递过来一枚金锭。
李达从周玉手中接过那枚金锭，金锭确实和他们被劫走的那枚一样，上面也有少府监的印记。
“若是只有一枚两枚还能说是偶然。但是发现了这么多，可就不简单了。”李达喃喃地说。
“我们带回来的第一具尸体是里面官职最高的，其他的都是普通士兵，在他们的尸体上也发现了一些不该属于他们的财物，但是没有发现押运的大批量金银。”
“我怀疑我们发现的那些是他们在押运的货物里偷的，是监守自盗。”
“一般来说，是不可能出现这种情况的。监守自盗是要命的行为，因为收到这笔钱财的人定然会点收，如果出现问题，肯定马上会被追责。敢这么做，肯定是因为当时情况混乱，兵士们知道这笔钱财暂时不会有人来管，在这种情况下才会顺手牵羊。”
“你说得对，这种情况会出现，往往是在时局混乱的条件下。”李达放下了双箸，“我上午翻了翻隋代少府监的记录。”
“可有什么收获？”周玉问。
“我先看了隋炀帝在战争期间府库银款的去向和大规模的赏赐，都没发现什么问题。但凡事都有特例，隋末烟尘四起，皇帝尚且朝不保夕，终日惶惶，底下的人当然也有自己的盘算。那个时候府库的出入不会出现在官方记录上，也许就是因为皇帝想偷偷地把自己的私房钱藏起来呢？说到皇帝的私房钱，周玉，你有没有想到……”李达望着周玉低声说。
周玉疑惑的道：“想到什么？”
“你记不记得上个案子，涉及隋末宇文化及曾经让人运送到泾阳的一批宝藏？”
“我当然记得，那案子里的宋涛和宋娘子的祖上都是宇文化及的心腹。”
“对。”史无名点了点头，“宝藏不可能长着翅膀自己飞到泾阳县藏起来，必须有人运到这里。我们在山中发现的这批人有没有可能就是来押运这些财宝的呢？当时宇文化及定然是派自己的亲信来押运，但是这些人知道了这么大的秘密，宇文化及那种老狐狸怎么可能留着他们的性命？所以他们被杀死在了深山中。”
周玉也觉得李达的这个设想很合理。
“为了躲避耳目——那时候长安附近是高祖的地盘，他们折返的时候就在那个山谷扎营，而下手的人觉得此地适合动手，便暗中在饮食中放入药物——毒药都极苦，容易被人发现，因此他只放了蒙汗药，顺利放倒了所有人。一些体格好的，凶手觉得他们可能会逃生，便直接补了两刀，而剩下的人都在昏迷中活活冻死了。”
“凶手真是丧尽天良！”阮晔微微一叹，为那乱世，也为那些无辜的性命。
这时门口迎来了一个意外的访客，这个访客竟然是宋涛的妻子。
“不知道宋娘子为何来找本官？”
他对眼前这个女子的感情非常复杂——因为她很可能伙同别人谋害了自己的丈夫，但是没有找到尸体，也没有找到相关的证据，所以奈何不了她。虽然她的丈夫不算什么好人，但总归是一条性命，不能坐视不管。
“如果奴家不来这里，恐怕不久之后会死于非命。”宋娘子平静地说了一句，把李达吓了一跳。与此同时，他也注意到了眼前的女子发生的改变。
宋娘子就好像换了一个人。如果说原来她就像一朵枯萎的花，那么在脱离了她丈夫后就好像摆脱了某种禁锢，慢慢地绽放出蓬勃的生命力，她的眼神里充满了活力。
“谁会威胁到你的性命？你的丈夫？”李达一挑眉。
“官人说得不错，宋涛是个多疑的人，从不相信我已经将所有的东西都给了他。因此奴家虽然回到长安城中，却一直惶惶不安，毕竟他一直没有到案。而这一段时间，奴家总是感觉有人在旁窥视，想来定然和他是有关系的。”
“窥视？你可弄清了是什么人？”李达疑惑地问道。
“没有，但奴家是女人，女人在这方面总是有特殊感觉的，奴家愿意将所有家产都交给京兆府，唯一希望的就是能够保我们母子平安。”
“京兆府要你的家产做什么？”李达摇头笑道，“即使你把全部家当拿出来，对方也不一定会放过你。不过你这么说，是想改头换面重新开始生活，希望京兆府给你新的身份文牒？”
“是的，我希望带着孩子换个地方换个身份重新开始，但是此事必须要经过官府批准，毕竟身份文牒不能随意伪造。”宋娘子重重点头，好像下定了决心，“若是这条路行不通，那就必须将宋涛抓住，以绝后患。”
“宋娘子想如何抓住他？”史无名明显感兴趣了起来，如不是他一直怀疑宋涛就死于宋娘子和江翠萍之手，他恐怕就要对宋娘子说的话信以为真了。
“前一阵子诸事繁杂，奴家心烦意乱，也没有时间想那么多。后来安定下来，想到宋涛让奴家助他演戏，瞒过杜毅忠那些人，但实际上是给奴家设了死局，又想到他就是害奴家家破人亡的凶手，更是恨得咬牙切齿。想到他是借此遁逃，便想找出他的踪迹，所以回到长安后便找到了当年为我二人说媒的媒人！”
李达的眼睛一亮，十分敏感地意识到这是一个重要的情况。
婚姻嫁娶，三媒六证。媒人来说媒的时候，必须要掌握双方家庭的情况，才好说合。也就是说，当初的媒人是了解宋涛情况的，随后才上门提亲，林娘子这个着手点是正确的。
“媒人怎么说？”
“其实一开始我没有找到他。”宋娘子叹了口气，“虽然已经过去了几年，但是当年的情形我还记得。那人是家父的一位朋友——算不得有多么亲近，名字叫姜鑫轩，曾经做过两任万年县主簿。当年家中一片纷乱，父母兄长都不在了，只剩下奴家一人，他便上门来给宋涛提亲。实话说，家中没出事之前，他也曾经来过，但是那时候被家父婉拒，毕竟宋家和我家相差许多，而且家父也莫名地瞧不上宋涛——觉得他学识人品都不上数，后来家中遭变，往日里上门提亲的人都不见了，只有这宋涛锲而不舍，当时奴家觉得他是一片真心，所以、所以……就答应了。”说到这里，宋娘子簌簌落下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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