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达看她此刻真情流露，想来当年在深闺中娇养的宋娘子，突然遭受巨变。一片慌乱之中，宋涛的出现无异于救命稻草，坚持不懈的求亲让她觉得感动，以为患难之中见真情，所以下嫁宋涛。谁知道所嫁非人，嫁的正是害她家破人亡的仇人，把她这一生都毁了，所以才会那么痛苦绝望。
“你说做媒的人叫姜鑫轩？”李达皱了皱眉头，“周玉，这个名字好像在哪里听过？”
“既然此人曾经做过万年县的主簿，也许是在公事上有过交集？”周玉说。
“不对，我来到长安才多久啊！我能确定没有和万年县的这位前主簿有过交集。”李达摇摇头，否定了这个说法。
“啊，我想起来了！”周玉一挑眉，显然想起来了什么，“清风观里那个修行的居士姓姜，他好像就是叫这个名字。”
“这位大人说得是，就是这位姜居士。”宋娘子点点头，“想要找到他十分困难，奴家不得已去了清风观。”
“你也去了清风观，什么时候去的？”李达眼睛一亮，立刻追问。
“大概就在七八天前，奴家记得，转天突然就变得非常冷，开始下雪了。”宋娘子回忆了一下后，谨慎地回答。
李达的眼睛更亮了。
这个时间点和猎户下山的时间几乎重合，以清风观的位置，平时去上香的人非常少，但是那天在询问的时候，观中的三个人都没有提到宋娘子到观里进香这一点。为了谨慎起见，李达和宋娘子重新确认了时间，果然是猎户来报案的前一天。
“你去清风观见到那位姜居士了吗？那里那么远，你也不可能立刻下山，应该在观里住了一夜吧？”
“是的，确实是在观里住了一夜。”说到这里，宋娘子微微蹙起了眉头，“但是那里给我的感觉并不太好，大人可否容奴家慢慢说明？”
“夫人请说。”李达微微一笑，做了个请的手势。
“这位姜居士是我与宋涛的媒人，奴家寻他就是为了问明白当年事情的来龙去脉，可是他什么也不肯说。在我再三请求之下，他才说他只是和宋涛的父亲有些交情，与宋涛不熟。有一天，宋涛突然找到了他，送了一笔可观的媒人礼，说他无意中看见过我，对我一见钟情，所以求他这个长辈上门说媒。他本着成人之美之心，便前来说媒。当时奴家家中惨遭变故，身边所有人都希望我答应这门亲事，让家中好有个男人做顶梁柱，所以就仓促地应允了此事。我依稀记得他当时说，宋家的祖上也曾经是前隋大官，我还记得他说了一句——有些事情都是时也命也，若是当年宋家先祖时运足的话，如今也许能成为王侯将相也未尝可知。但那时奴家心乱如麻，又有些害羞，所以也没怎么往心里去。如今再问他时，他却说从未说过这样的话。”
“这话如果是真的，倒是有些大逆不道的意思，前隋都亡了多少年啊。”李达挑了挑眉毛。
“是啊，奴家当时六神无主，哪里能听出那么许多？而成婚之后，终于发现自己身入彀中，却无计可施。每天深受苦楚，心如枯槁，又哪有心思想其他的事情？只是如今有了许多空闲，才想起这件事的点点滴滴，发觉其中有许多不对之处。”
“也是难为你了。”李达跟着她的话叹了口气，随后示意宋娘子继续说下去。
“宋居士矢口否认这件事，他说我一定是记错了。还说他对宋家也并不了解，只是曾经与宋涛的父亲有些交情，推托不过才做了媒人。还说奴家是宋涛的妻子，我和他成婚这么多年尚且都没有弄清，他一个外人又如何知道？就算当年在说媒的时候说了一些虚夸之词，也是人之常情。”
“当时奴家听了这些话又气又急，却没有办法反驳他，因为他说的可能是实情，就算不是实情，奴家也没有办法逼他承认。而且没来由的，我莫名有些怕他。因为当时实在太晚，没有办法下山，我们只能在清风观将就一晚。而这一晚，让奴家觉得更加不舒服。”
“为什么？”
“因为那种被监视的感觉又来了。”宋娘子轻声说，“奴家上山，带了四个家人，两个身轻体壮的仆妇和两个家丁，我们分别住在两间屋子里，入睡之前我让他们在我们住的屋子附近巡视了一番，当时并没有发现异样。山中的夜异常寂静，那种寂静简直让人害怕，因为不是夏日，没有虫唱鸟语，就是那种死一样的寂静。而在那种寂静里，奴家又一次感到了被窥视。和我同房的是贴身的两个仆妇，优点大概就是身强力壮，缺点就是对于外界并不敏感，睡得十分酣熟，而另外两个男仆役在隔壁，也不算心细。我虽觉得不安，但想着他们走了一天的山路，也不好惊动他们，于是只有忍耐下去。”
“那么后来呢？”李达觉得后面肯定还有事发生，否则宋娘子不会铺垫这么长。
“大概夜半的时候，奴家依旧辗转反侧。突然听到前面隐隐有嘈杂声传来，因为我能看到前面点起灯火，还有人走动说话的声音。奴家鼓足了勇气，披上了衣服，打算偷偷去看一眼。但是前院和客房之间的门却被锁上了，我不知道它为什么会被锁上——大概是因为我们到来的原因。但是我多少能够听到一些声音——毕竟清风观不大，应该是有一个人半夜投上门来，这个人受了惊吓，一直在大声说话。”
“既然他的声音很大，听清楚他在说什么了吗？”
“我好像听到了‘山上有死人’‘山洞’这一类的话，但是后来就安静下来，应该是有人安抚了他，我以为这个人也许会被送到后院的客房，中间的那道门也许会被打开，就急急忙忙地跑回了屋子里。可是过了许久也没有动静，那个人并没有来客房休息，奴家便又偷偷跑了出去听动静。但那个时候四下已经寂静一片，就在我打算回房间的时候，竟然听到了前面山门轻轻开合的声音。”
“有人出去了？”李达警觉起来。
“是的，当时奴家站在院中，能听到有极轻的脚步声，有人走了出去。当时四面寂静一片，虽然只有一点点声音，但奴家听得很清楚。可是不敢跟出去看，因为奴家总觉得黑暗中就好像有眼睛在窥视，实在怕得紧，所以就立刻回了房间。第二天上午，借着告辞的机会，我试探了一下。但是并没有看到昨天晚上来的那个人，观中三个人都在，他们也没提及昨晚有什么人来过。”
“你是切切实实地看到了他们每个人都在吗？”李达若有所思地问道。
“当时观主在烧香，那名年轻的道人在外面清扫落叶。至于姜居士，按照礼数，我是应该跟他告别的，但是当时他在屋子里诵经，并没有出来，只是隔着房门和我来往了两句，就是简单的问答。说起来，他是我唯一没见到面的。”宋娘子很敏锐地意识到了问题，“您是不是怀疑——”
李达没有回答她，而是饶有兴趣地用手指敲着桌子，沉浸在对这个线索的思索中。
在宋娘子走后，李达便和周玉讨论起了案情，实际上是他单方面絮絮地说，而周玉在倾听，还时不时地给他倒上些茶水。
“如果那天晚上到清风观的就是那个报案的猎户，那么观里的人为什么会隐瞒了这件事？还有宋娘子听到偷偷出观的那个人到底是谁？是猎户还是这观中的某个人？真的是好多谜团需要解开啊！”
“别纠结了，我们马上再上清风观！”最后是周玉一语定音。
飞卢小说网 b.faloo.com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优质火爆的连载小说尽在飞卢小说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