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观隐藏在崇山峻岭的苍松老桧之间,而且恰如其名,所在之处时时有清风徐来。夏日这里真称得上是人间仙境,四处荫蔽,清凉透体。但是在这寒冷的日子,清风变成了寒风,冰冷刺骨,让人无法抵御。李达看了看四周,觉得能在这样艰苦环境下修行的人才是真正超脱于世俗之外,一心向道的。道观不大,但确实年代久远。大殿里供奉着三清和各位灵官的神像,中央案坛上点着许多支法灯,从各个角落都能看出岁月的痕迹。观里有三个人,一个年过花甲的老道人,一个来此苦修避世的居士,还有一个年轻的道人。
年过花甲的老道人耳聋眼花,和他沟通基本要靠喊,然而即使如此,他也常常答非所问,所以根本没从他那里问到什么。
来和他们沟通的是观里的年轻道人,道人姓吕,道号清静。他头戴混元巾,身着青灰色道袍,袍上有很多补丁,腰系的丝绦也已经很破旧,手执一把快要秃了的塵尾,不仅仅他是如此,老年道人也是如此,可见此处道观中生活的确是非常清苦。“这里山高路远,只有真正的信徒才会到这里进香,或为自己的亲人祈福,或者就像姜居士这样,愿意在这里清修。”
而那位姜居士只是和李达等人打了个照面。他四十岁出头,留着一把山羊胡子,身形高瘦,相貌清矍,有几分修道之人的仙风道骨。但是他好像不太喜欢与人往来,性格有些阴沉,面对众人他只是行了个礼便离开了。吕道人解释说这位姜居士一向如此,修行之人本来就好清静,所以众人也没有太过在意。
被招待了一顿清汤寡水的饭菜后,吕道人怕他们冷,给他们送来了火盆和热茶——道观地处山中,柴火倒是不愁,屋子里渐渐暖和起来,李达便开始向吕道人打听山上峡谷里的情形。
“到那个山谷要经过一线天,山上偶尔会有落石,路比较危险。而那里靠近山顶,冰雪终年不化,也没有什么药材,倒是会有野物,但贫道也不是猎人,不会到那里去,所以真的是不知道那里有什么,更不知道会有尸体。”吕道人拨了拨火盆里的炭火,神情凝重,“但是贫道倒是知道一点子午峪的传闻。”
“左右无事,道长不妨说说。”李达感兴趣起来。
“听说之前战乱频起的时候,有许多前隋逃兵想经过子午峪逃离,没想到高祖皇帝在此地设了埋伏,一场惨烈的交战后所有的兵士全被杀。一到风雨交加的坏天气,他们的鬼魂便要出来作祟,就是人们常说的阴兵借道。”说到此处,吕道人忍不住望向窗外,叹息了一声,“师父还曾经想带着我去念经超度呢!可是他身体实在不好,在山间行走也需要很多体力,所以此事一直未能成行。”
“此间道路确实崎岖难走,年轻人尚且勉强,何况是老人家,还是量力而行。说到此事,道长,这几日真的没有什么人来此处求助吗?”虽然知道周玉派人问过了,史无名忍不住又问了一遍。
“没有,诸位官人也看到了,除了虔诚的香客居士或是来访的道友,我们这里日常几乎没有人来访,若有什么人来求助,贫道一定会记得非常清楚的。”吕道人摇摇头。
“那么道长可曾在山中看到什么其他人?”李达望着院子角落里堆起的一堆柴发问,那里的柴有不少是新砍来的,显然这里的道人日常要到山林中砍柴,也许能发现什么情况。
吕道人有些无奈地笑了,他指指外面。“官人也看到了,我们这清风观所在的位置,离子午古道其实也有一段距离,若不是猎人和采药人或是贫道刚刚提及的那几种人,平日里能看到的只有飞禽走兽。而那些柴火都是姜居士砍来的,他喜欢漫步山中,体味山林野趣,所以就主动把砍柴的活计全都揽了过去,官人们若是还想问,不妨去问问他。”
姜居士是一个沉默寡言的人,他虽然没有拒绝和李达等人见面,但是从他口中并未得到任何有用的信息,而且他惜字如金,不多说话,这让李达有点泄气。
清风观的一晚确实比较难捱。客房里虽然有吕道人送来的火盆,但随着时间越晚天气越寒冷,火盆带来的热度根本于事无补,而且因为房间少,大家不得不几个人挤在一处,好容易捱过了一夜。
第二天,李达不出意外地受了风寒,阮晔却是安然无恙。所谓不同人不同命,羡慕不来,烧得晕乎乎的李达可怜兮兮地想。
从清风观离开后,又让人去周围其他的道观寺庙调查了一番,也没有什么收获,这让又饿又累又感染了风寒的李达更沮丧了,直到下了山回家被阮晔喂了些热气腾腾的食物身上发了些汗之后,心情才好了点。
冰冻的尸体被运回来后,整个京兆府最开心的人大概是刘仵作了。
“你们可真是给我这个老头子弄了具有趣的尸体回来!”老爷子只能用眼冒金光来形容了——听到可能是前隋的尸体,老爷子大概没看过保存得这么好的古代尸体,所以才这么兴奋。
“我们还是先别打扰老人家,让他先忙!”别看魏延亭是个武将,但是一看到刘仵作就打怵,轻易不敢打照面。
“我留在这里,你们先去歇着吧!”李达温言说道,虽然他自己也很不舒服,但是他知道魏延亭跟周玉先到了那个山谷,又带着尸体回来进行安排布置,还要向上官回禀,定然要比自己累得多,于是便催促他们离开。魏延亭跟周玉也知道自己的使命,便没有再坚持,而阮晔则陪着李达留了下来。
“我老头子解剖个尸体有什么好看的?去去去,赶紧歇着去!我这里一时半刻还得不出结论呢!”刘仵作看李达面露病色,有点心疼,便虎着脸赶他去休息。
“刘叔,其实也是想借你的地方休息一下,我也累得两腿战战。”李达苦笑了一声
,随后正了正神色问道:“刘叔,这人是被冻死的吗?”
“是的,但是这人有些奇怪。”刘仵作手上一面忙活,一面回答李达的话,“冻死之人多是无知无觉陷入死亡,而你们带回来的这具尸体——你觉不觉得他脸上有一点点惊恐愤怒之情?”
李达走过去,仔细端详着那尸体的面容,果然在那尸体的脸上看出一丝惊恐和愤怒,这又是怎么一回事?心中的疑惑还没解开,他突然又想到一个要紧的问题。
“刘叔,我们是不是应该抓紧时间查验尸体,我听说冻死的尸体解冻之后,腐烂得也特别快。”
“是啊。”刘仵作点点头,一边回答他的问题,手下的动作也更加快了,“时间是公平的,它早就注定了一个人的生老病死。什么时候出生,什么时候会飞灰烟灭,即使有些人想用强硬的手段延续,也迟早会被上天收回去,活着是如此,死了也是如此。”
李达微微颔首,这位看惯了死亡的老人,总是能讲出一些非常有哲理的话。随后他也不再说话,只是看刘仵作忙碌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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