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眼瞧着面前的一具假尸。
“如此迫不及待么？”
商之内心轻哼一声，此时已经确信，先前诸多铺垫都是冲他们二人而来。
“这玄衣女子的真身八成就是昨夜在门外窥探的那人，因仙力在我之上，幻化的纸人压住了气息，难怪看不出来。”
一面低语着，一面抬手唤了仵作进来。
“这位便是仵作？可已经查看妥当了？”
商之背对着人群高声询问。
“是，在下已查看妥当。”
那仵作沉声回应着，并不上前。
“你且说来听听，这位姑娘是何时被杀害的？”
“昨夜子时。”
人群又起了议论声。
“你确定？”
商之挑眉，看向那仵作。
“这这……在下家祖父辈便做此行当，如今已有数十载……”
“好了好了，我知道你是专业的。只需看那滩血迹早已渐干，颜色发暗，便知你讲得有理。”
商之见那仵作被质疑半句便情绪如此激动，忙冲他摆了摆手，安抚道。
“小二。”
商之重新回过身，背对着众人。
“在，客官！啊不……狐……狐”
商之听店小二这般言语，有些无奈又好笑。
“你来说，昨日你是何时送来的第二壶酒？”
“昨日……本店向来子时初刻打烊，昨日温酒的婆子临打烊前将酒壶给我，我便立刻给您送上来了呀。”
“那也就是临近子时。“
“对对，子时前刻！”
话音未落，人群中随即起了些哗然。
“这酒楼有几个出入口？”
“就正门一个。”
“在此之前，你可有见我二人离开酒楼？”
“小的一直在门口接客，迎来送往的，未曾再见过您二人。”
“那你送酒来我房门前，可有入内？”
“不曾入内，却见着了您家公子。”
“哦？那与此同时，隔壁间可有听见任何响动？”
“小的与公子交谈了几句，递了酒，期间隔壁十分安静。”
商之待小二说完，起身走到妆台前，面向人群，抬了抬手。
“这里，争执拉扯痕迹明显，且妆台贴着墙壁摆放，若是有声响，隔壁间外必定听得一清二楚，而这姑娘的衣着十分整齐，并不曾有争执的痕迹，可见那狐妖做戏也没能做得完整，店小二也可证实，昨夜子时，曾与我家公子交谈，那时我若入内将她杀害，又怎能悄无声息，掩人耳目？”
面前的众人听了商之一通说辞，此时皆面面相觑，四下安静。
“小二，你明明说，那斗篷是她的，可还记得！”
“对对！这斗篷小的亲眼见您家公子为您穿戴上的呀！”
小二面对质问，言语有些急切。
商之叹了口气，又走到斗篷边，俯身捡起，展开面向众人。
“昨夜整晚雷雨，想必各位也都知晓，若如你们所说，有人见到我穿这斗篷天未亮就在旁边小路徘徊，这斗篷上丝毫没有晨间的露水，下摆边缘处又为何不沾泥泞，竟纤尘不染？”
商之说罢，将斗篷比在自己肩头位置，长度早已越过了脚踝，若在刚下过大雨的路上徘徊过，不可能这般干净，没有泥土沾染。
此时众人看着商之手中的动作，又看了看斗篷下摆处，纷纷陷入沉默。
商之见状，将手中的纸人伸向前方。
“区区妖术，便将你们一个个都骗了去，只可惜这只妖不够聪明，想要嫁祸于人却终究错漏百出！”
人群此时变得哑然，纷纷看向那纸人，无可奈何，一时间自以为捉到狐妖的欣喜自得之感均消散不见，一个个复又变得垂头丧气，口中不忿地低骂，缓步移动着，渐渐四下散开。
看着四散的人群，商之叹了口气，被这些蠢人折腾了一早上，如今只觉得头痛得似快要裂开一般，此时扶着脑袋，正要回房，脚下刚踏出门框，还未转身开门，只听见一句刺耳的嗓音划破一时寂静的酒楼：
“狐妖的肩膀上有赤色芍药的图样！”
不知是谁此时大声叫喊了句，原本已经陆续散开的人群听见这一声高呼，忽然如获至宝一般地瞬间聚回到了商之眼前。
商之茫然地看着面前的一张张狰狞面目，顿时觉得头皮发麻，那人布了这局，原来是为了这一步。
“若你真的不是杀人的狐妖，你就证明给我们看！”
“对！若你不敢，就是心里有鬼！”
“那你就是狐妖！”
“狐妖！”
商之心里一沉，难道只能用仙术才能化解眼前这可笑的一幕，手下还未有动作，身子竟然被人向后一拉，紧接着身上多了无数双手，争相撕扯着商之的外衫，眼见外衣薄衫瞬间便被撕扯开，右肩上的赤色芍药此时被暴露在众人眼前。
“我就说她是狐妖！”
“我们都被她的妖术骗了！”
“妖孽！不得好死！”
一时间，被扯下的衣袖滑落在地上，半个肩头裸露在外，还未待商之反应，衣袖就已经被涌来的人群踩在脚下，狰狞暴怒的面孔也已在眼前。
商之躲闪中紧闭双眼，手底下刚运了丝力道，只觉周身抓着自己的力道忽地同时消失，整个人失了衡向后仰去，随即落入了一个熟悉的怀中。
再睁眼时，脚边已经叠罗汉似的躺了数十人，一时间痛苦惊叫声此起彼伏。
“滚。”
身旁的人此时面容阴寒，遏制着怒气，从牙缝间挤出了一个字。
被气力震倒的人们听闻这般话音，纷纷捂着伤痛处接连踉跄地逃出酒楼，转眼间，楼内安静如斯。
“还好吗。”
稚圭低头为商之披上外衣，眼中的寒意此时尽数化作温和。
“我没事。”
商之抬头冲稚圭安心一笑，抬手覆上了他的手。
“怎么醒了，见你之前十分难受，还想让你再多睡一会儿的。”
“那妖女趁我不备，深夜在我的梦中布下了幻境，为的就是令我一时难以清醒，才好让你一人孤身犯险。亏得后来幽君吞噬了我的梦魇，才能转醒。”
稚圭缓缓解释道，停了一瞬，又面露不忍：
“是我不好，来晚了。”
见他神色满是自责，又将罪责怪在自己身上，商之有些心疼，捏了捏握着稚圭的手，忙为了岔开话题，伸着脖子冲里间张望。
“想不到……我们胆小如鼠的小白幽君，竟然是一只食梦鬼？”
商之说罢，又冲稚圭笑道：
“你是不知道，先前小白幽君见到隔壁那女尸，吓得话都说不清楚了！奈何不是食梦鬼，而是只胆小鬼呢！”
稚圭闻言轻笑，也抬眼看向里间。
“你出身狐族，又收留了我这些时日，竟也没发现我是食梦鬼，真是笨死了。”
房内的小白幽君捧着滚圆的肚子，艰难地飘了出来，口中不忘挖苦反击。
“我虽收养你，只知道你胆小，连稚圭都害怕，可你身上又没挂标签，也没有详细介绍，更没有使用说明，我怎么知道你是什么鬼？”
说罢，小白幽君和稚圭均投来了疑惑的目光。
“哎呀算了算了，说了你们也不懂。”
“这和尚平日里脸上都没什么表情，寒津津的……你……你敢说你就不怕他？”
商之翻了个白眼，装作没听到的样子，又抬了抬下巴，冲小白幽君挑眉。
“可这次也多亏了你，才使稚圭从梦境之中脱困。”
“小意思。”幽君摇了摇笨拙的身体，“只是……这和尚的梦实在太难吃，痛苦难嚼，还是你的那些只知道吃喝玩乐的春秋大美梦比较合我胃口。”
商之像是被人揭了隐蔽的短处又无法回击，一时有些尴尬，只朝小白幽君恶狠狠地扯了扯嘴角，不再接话。
稚圭见二人拌嘴有来有往，实在有趣，心里稍稍释然，正要扶了商之回房，却听见楼下传来了句熟悉的声音。
“四哥！”
二人闻声回头，商之见来人也是位公子装扮的青年男子，头戴着发冠，心里立时知晓，此人便是梁国七皇子寅炀了。复又侧目看向身旁，见稚圭神色讶异间又难掩惊喜，才稍稍放心些，舒了口气。
转眼间，寅炀已经几步踏着楼梯，来到稚圭面前。
“四哥，你竟没死，你真的还活着！”
惊叹之余，寅炀双手紧紧扣住稚圭的肩轻微摇晃，一脸不可置信地望了望稚圭，又望了望商之。
“商将军？”
商之向他安抚一笑，脑中却已经在忍不住地赞叹，不愧是自己笔下的人物，果然潇洒又英俊，从头到脚都气度不凡，如此想着，嘴边逐渐化作了慈爱的笑容，微微向他点了点头。
“商将军也没死，我起初见那灵物，原是不信的。”
“灵物？”
稚圭见七弟一时间激动得难以自持，一边拉过他走进房中，一边开口询问。
“四哥，不是你用那灵蝶给我传的信吗？”
寅炀皱着眉，眼中挤满了疑惑。
稚圭摇了摇头，询问的目光落在了商之身上。
“……哈哈，是我递去的消息……”商之僵硬一笑，“凭着些对寅炀的记忆，在灵蝶上告知了他你我二人的现况，这酒楼的地址，也是我提前与他约好的……”
商之见稚圭若有所思地听她说着，神色间难以分辨喜怒，忙又补了句：“我是在仙佛寺外就递出去了，昨日可没在人间地界使用法术。”
“哈哈！如今你还敢说你不怕这和尚？！”
背后突地传来一声嘲笑，商之回头，狠狠瞪了一眼白墙方向。
“这……这是何动静？”
商之闻声回头，见寅炀此时怕是受到了这没由来的一声惊吓，正一脸惊悚地看着自己的迷惑行为，整个人僵在对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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