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成大极其了解这许家，站在堂屋之中与众人一番唇枪舌战。
许家众人早已沉不住气，脸上挂不住，急吼吼地让许成大离开。
余秀婉眸中无光，只乖巧地跟着自己未曾蒙面的小舅走了。
离开的路上，秀婉心疼绿莹这番劳顿，求了小舅帮忙送绿莹回老家。
原本她就不该抱着希望来这海州，还耽误了绿莹回程的日子。
好在日头尚早，还有商船可载人。与绿莹好一番泪别，等着船真正离了岸，她才随小舅回去。
“小婉放心，舅舅家里虽不及那许家富庶，但也说得过去，定不会亏待了你。”许成大挎着绿莹带来的包裹，大步大步地走在前头。
“舅舅说笑了，您收留婉儿，婉儿已感激不尽，哪敢担心嫌弃。”秀婉端正走在后面，心中却打着鼓儿，定不下来。
她性子本就慢，话也不多，总是与旁人聊不上趟。加上在山上住了蛮久，如今是更加嗫嚅。
二人走在石板道上，亦步亦趋往南走。
熟悉鱼腥味再次袭了上来，这下秀婉竟没觉得有之前那般讨厌了。
听着舅舅在前头天南海阔地侃大山，她觉得自己的小舅应不是个难相处的人。
走了一段，她路过了来时见到的鱼贩。
此时，他正蹲坐在地，埋头整理竹篮筐子。
“林子，鱼卖得好不？”许成大在鱼贩面前停下，大声叫他。
葛林应声抬头，手里抖搂着框子。
“差不多了。”他瞥了一眼站在许成大后面的姑娘，语气有些呆愣。
“这个是我从清州来得外甥女秀婉，这个是葛林。”许成大热情道，转头跟两人介绍。而后才认真跟葛林说话，“亏是你跟我说了，我才能及时赶过去。”
“不多说了，等今天下完鱼，我挑几条好鱼给你。”许成大没说几句，拉着秀婉离开了。
两人顺着道拐进了一条巷子里，沿道两边的房屋逐渐多了起来。拐了有三四个弯，许成大才在一处院落前停下。
“香娘，我回来咯！”还没进门，许成大就喊了一嗓子。
很快，里头屋子里走出来一身子高挑的妇人。她身上穿着藕色长衫，双袖被好好捞起，头发被简单地簪起，看着十分朴素。
香娘连忙给他们开门，脸上挂着笑，眼角弯弯，看着亲近。
“这是秀婉吧。”香娘接过丈夫手里的包袱，转过来看秀婉。
秀婉点了点头，乖声叫人，“舅母好。”
“好好好。”香娘听这声，笑得更开了，把人往家里招呼。
“温温！”进屋前，香娘朝着旁屋叫了一声。
只听得一个脆嫩的童声从旁屋穿了过来，而后旁屋的门被打开，从里面跳出一个粉嫩的孩童。
秀婉坐在堂屋中，接过了舅母递来的水，目光却一直没从小孩身上挪开。
“娘！”小女孩跑跳着进了堂屋，头上的羊角辫也跟着一弹一弹的，很是喜人。
看到屋里的人，她赶紧加快了步子，欣喜道，“爹，你回来啦！”
许成大一把将小孩抱起，狠狠地亲了亲小孩的脸蛋。
小孩的脸圆滚滚的，白白的，自内而外透着粉。一双大而圆的眼睛滴溜溜地转着，小嘴微张，露出了刚长出的新牙。
“温温，叫姐姐。”香娘给女儿指了人。
秀婉抬头看，心里期待着。
“姐姐。”小孩奶声奶气地叫了声，喊完自己倒害羞得眯上了眼。
这一声叫得秀婉的心里像是流了蜜糖一样，甜滋滋的。不自觉的，她的嘴角微微上扬。
舅舅舅母与秀婉聊了一会，聊到了刚才在许家的事情，舅舅就打开了话匣子，将三房说了个遍。
秀婉只在旁边听着，温温则趴在她的腿上发呆。
“还好你把小婉接过来了，这要是留在三房，怕是要被当成粗布丫头使。”香娘愤愤道，看向秀婉的目光中带了心疼。
“真是个苦孩子。”说着，她揩去了眼角的泪花，起身说是去忙饭。
温温粘着娘亲，一同去了厨房。舅舅则说了要去一趟码头看伙计干活，走前让秀婉随处走走，不要拘束。
待堂屋中没了旁人，秀婉才长长叹了口气，泄了气一般将背靠上椅背，目光散散地放在地板某处。
舅舅一家看上去本本分分，待人亲切温和，这一番下来，好似之前在许府的一遭像是场梦一般。
她回想着往日的一幕幕，心酸涌上心头。
“即便是重生异世，日子还是一样苦。”
老天爷啊！为何如此为难与我？！
她无语看天，眼眶微红却未落下泪来。
“姐姐！”门口传来温温细软的唤声。
秀婉去看，见到温温那小小的身子依靠在门框边，一手拿着一筐小竹篮，里头满登登地装着什么东西。挺沉的样子，小孩拎着有些费力。
她赶紧走上前去，“温温这是拿了什么？”
温温低下头去看了一眼手里的竹篮，又回过头去看自家的院门。
“娘亲说，要把这个送给爹爹，姐姐跟温温一起去吧！”说着，她站好身子，伸出另一只小手来牵。
秀婉点点头，把自己的手伸给温温，又把她手里的竹篮接了过来。起身前，她掂量了一番竹篮，还是有些分量的。
“这是娘亲做的梅子糕，大伯们都爱吃。”温温被她牵着往院外走，说着还指了指院子里的果子树。
秀婉刚来时就看到了院子里的景象，从院门到堂屋之间有一条宽而平坦的石子路，路两旁一面长了瓜果蔬菜，另一面则是郁郁葱葱的矮树，有些上面结了红红的果子，有些才花败。
这一个小小院落，除了几间屋子，到处都充满了生机。
院门后面还架了两处木架，上头挂满了处理好的鱼肉，散发一阵咸腥味儿。
已近晌午，日头更高，光打在人身上，灼得发烫。
还没走多久，温温那嫩脸蛋上爬满了红晕，能听见她一步一步地哼哧声。
来时路上没见着什么人，此时往码头走时不时能碰上成群结队往镇上走得人们。有的是在商队里见到过的卸货伙计，有的那一身的鱼腥味就能知晓是渔船上的。也有许多姑娘婶子，身上挎着竹篮，脸上围着布巾，脚步匆匆地往回赶。
“呦，温温来给爹爹送饭啦！”迎面走来个蓝色花布衣裳的妇人，个子不高，身材团团的，脸上也围着蓝色布巾。她看到了温温，停下来，弯下腰跟温温说话，说完还看了旁边的秀婉，好奇地问了句，“这个姐姐是谁啊？”
温温奶声奶气地跟妇人招呼，“娘亲让温温送梅子糕，这是秀婉姐姐。”
那妇人像是才想起来什么似的，微笑着朝秀婉点点头，“我知道的，初来乍到的，还习惯啊？”
秀婉含笑点头。
“赶紧去吧，路上小心些啊！”妇人笑着与两人错开，让她们先走。
秀婉看着她们步子急匆匆地，估计是快到饭点了，要么是赶着回家做饭，要么是回家吃饭的。
小舅所住的镇子在海州城外，离码头近，差不多都是靠着码头和渔船打渔为生计。只是这一来一回还是有很长一段路要走得，纯靠一双脚走动是要花上些时间的。
温温个子小，步子慢。两人走了有一个时辰才到码头，到时码头上的人少了许多。
“爹爹！”看到一群人中的许成大，温温叫了一声，抡起小胳膊就往前跑。
许成大看到温温，叫她慢些跑，别摔着。
“爹爹，娘亲让我和姐姐来送梅子糕。”温温指了指秀婉手里的竹篮。
许成大嘴里道着谢，从秀婉手里接过竹篮，“温温带姐姐在码头转转，等会爹爹忙完跟你们一块回去。”
许成大后头站了一群人，手里忙活着挑拣一筐鱼，他们嘴里叽叽喳喳的，吵闹得很。
这边只停了两三艘渔船，就许成大这边有些人。往前头商船也没几艘，也没有几个人影。
秀婉图清静，便拉着温温往商船队那边走。
“咦？大林哥哥怎么没在？”温温路过一处，张望了一番，奇怪道。
秀婉猜想她说的是那个叫葛林的鱼贩，一时间起了好奇之心。
“温温说的大林哥哥是不是叫葛林呀？”
温温点头，“嗯。姐姐怎么知道大林哥哥？”
二人走过石板路，踏上不平整的木栈道，走在上头，咯吱咯吱响。
“听舅舅说过一次。”
“哦哦！”温温拽着她的衣角，低头走道，“大林哥哥就住在我家前头，爹娘不在家，我就去大林哥哥家，小路哥哥会带着我玩。”
“小路哥哥？”正当她想问清楚时，温温突然放开了手，直直地往前头跑去。
这木栈道直通停在海边的商船，两边都是水，也无遮挡，很是危险。温温就这么直冲冲地跑出去，给她吓了一个激灵，赶紧追了上去。
“温温——”眼看着温温停在了尽头，那里没停船，往前一步就要掉进海里，她赶紧大声叫住。
还没等她喊完，温温转头，指着远处的水面朝她叫道，“有人！！人！掉海里啦！！！”
温温一面叫，一面急得跺脚。
秀婉两步冲到前头，一把将温温拉住。感受到人实实在在在自己身边，她才顺着温温指的方向看去。
之间往前一个停着的商船边的水面上有一小小的头浮浮沉沉，没有扑腾，没有喊叫，眼看就要沉下去。
她转头看了眼有没有人，商船这边根本没有人的影子，只有渔船那边有一群大汉，可是，距离太远了。
“快来人啊，有人落水了！”她朝着那边大喊道，那边毫无反应。
她又看了眼水里的人，心急如焚。
“温温，你快跑去叫爹爹他们来！”
温温听话地赶紧往岸边跑，看着小小的身影跑上安全的石板路，秀婉赶紧往前头的栈道跑去。
落水的小孩已经没有任何动作，就要沉下去。
她看了下位置，落水的地方离栈道有一段距离，靠着船边，看上去是从船上掉下去的。
“离船太近了！”她心觉不妙。
这要是沉到船底下去，浮不上来，人就没了！
她看了眼自己的身板，又回头看温温，再看看已经要沉下去的身影。
“死就死吧！”她暗自咬牙，狠狠地攥了下拳头，鼓了一口气，猛地往水里跳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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