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值酷暑，烈阳高高悬挂，晴空万里。
盛阳之下，是一片浩瀚碧波。不闻风声，却见海上波涛翻涌，并不平静。
近岸处，可见许许多多的商船来来往往，进进出出。
一只普通的商船晃晃悠悠地行在海上，甲板上正立着两道倩影，皆眺目望着海岸方向。
“海州果真富饶，商队比咱清州都要多出许多来。听闻许家是海州的织造大户，想来也是极富贵的。”其中一人目光闪烁，语气很是兴奋。
而她身旁那位却不作声，只是沉着目光看着即将到达的码头。
偶尔有风从海上吹来，带着咸咸湿湿的味道扑到人的脸上。
“小姐，您为何不说话。”
余秀婉这才收回自己的目光，转到自己身边的小姑娘身上。
“我自小上山，连余家都少有接触，更何况是母亲这边的许家呢。”她自知身世低矮，此番前途还未知，心中也紧着，不敢放松。
绿莹听出了她语气中的情绪，雀跃的心也沉了下去。
离岸边愈来愈近，甲板上的人也多了起来，他们都忙着理货，完全忽视了她们二人的存在。
秀婉低头看了看自己，深深叹了口气。
虽然自己穿着端正，可如何想，自清州出来，她们都像是被人撵出来的。
她知晓余家是与朝中有所牵连，可，为何竟是被州中人人唾弃之存在？
送她出来时，老管家说了许家是高门大户，定会收留她。可她在清州的遭遇又如何能让她有信心。
眼看着船要到岸，心中的烦绪像是块大石压得她喘不过气。
商船行得快，只是码头停靠的船只多，她们等了又等才等到靠岸。
靠了岸，风儿大了起来。
风力裹挟着鱼腥味，汗臭味冲着她们扑来。两人被狠狠地熏到了，纷纷皱起眉头，捂了捂鼻子。
船停稳当后，岸边的人鱼贯而来，紧赶着帮忙卸货。码头上人群车队来来往往，很是吵闹。
秀婉带着绿莹站在一旁等着，待船上的货卸得差不多了，二人才慢慢走下船去。
“小姐，老李说会有来接咱们的，怎么也不见人呢？”绿莹踮着脚往匆忙的人群中张望着。
船与码头之间有一条长长的栈道，栈道两边停着船，往返皆是上货卸货的。
她带着绿莹往前走了走，栈道的尽头是一条顺着海岸砌成的板石道，道上连接的是许许多多的栈道，栈道两边都停着船。
她们做在的栈道都是商船，再往南边就能看到几条打渔船，岸边有许多人在卸鱼拣货。
商船这边大多是身材魁梧壮硕的大汉，皆哼哧哼哧喘着粗气搬货，身上的汗味臭味混在一起，熏得人头痛。
北边没路，秀婉只能先往南边走。
绿莹也没数，只能跟着，嘴里不停地埋怨着。
还没走到渔船跟前，她们就闻见了浓郁的鱼腥味，其中夹杂着腐烂的臭味，令人一阵反胃。
二人走了有好一会，才见着一辆马车停在路边，马车边的人见着了她两才跑两步上来。
“请问是余家小姐吗？”来人穿着干净整洁的粗布衣裳，头发梳得光亮，语气也很和善。
还真是来接她们的。
秀婉上下打量了对方，按下心中所想，只点了点头。
“可算等到您了，老爷特地吩咐了小的来接您二位，赶紧快上车吧。”说着，他就把二人往马车那边领去。
秀婉回头看了眼绿莹，抿着嘴巴。
绿莹知晓她心中所想，只劝她快快上车。
二人面对面坐在马车中，相顾无言，目光小心，也不知该往哪里放。
“葛呆子，赶紧把鱼送去许府，别耽误了！”马车外，那小厮大声地对谁说着。
绿莹转身掀开车帘往外头瞧，那小厮正对着一灰衣男子，男子身边放着几框鱼。
秀婉也顺着窗子去看，碰巧看见他低下头离框子，看上去人家耳清目明的，怎么小厮叫他呆子。
“这人干干净净的，也不像个打渔的。”绿莹小声道。
她这么一说，秀婉又看了那人一眼。确实不像刚才道两边卖鱼的，很是干净整洁。
“小莹，你何时离开海洲？”看着绿莹放下帘子，秀婉出声问道。
绿莹伸手摸了摸她的手，安慰道，“等小姐在许家安顿好了，绿莹才能安心离开。”
秀婉低下头去，只缓缓点头。
那小厮在外头又说了些什么，才上了马车，赶车离开。
离开码头，车就往城里去了。
越走就越能感受到海州的丰饶富庶，所到之处洁净规整，沿街皆是商贩小摊，行人来往驻足。叫卖声，欢笑声充满了整个州府上空，热闹非常。
行了许久，马车停在了许府门前。
那小厮为她们掀开车门帘，许府的大门映入二人眼中。
即便从前余家在清州地位不淑，那气派却也比不上眼前的。
抬头便可见一个镀金大匾，其下是漆红的木门，两边的石柱上镌刻细致图案，柱底是精致雕刻的石砌，好不精致华丽。
小厮领着她们进入府内，入目便是一繁华秀丽的园子，由远及近皆能见到姹紫嫣红的花簇，样式别致的假石零零落落地点缀几处，院中有卵石铺成的小径蜿蜒至深处。
自大门入，转进一条宽大洁净的游廊，游廊一面是院子，一面是白墙，墙上隔一段便嵌了一幅石子画，还有样式新奇的拱窗。透过这些窗可以一瞥别院之景。
一小段路上，有两三对下人经过她们，皆行色匆匆。
秀婉暗自感叹了一番，心中很是紧张。
弯弯绕绕走了好一会，小厮才停了下来。
“余小姐，老爷和老夫人正等着您，您快些进去吧。”小厮做了请。
绿莹被留在了外面等着，根本不知道里头发生了什么。
她在外头等了大概有一刻钟，只见有几个下人匆匆往外头跑去了，说是要去请谁。
而秀婉此时正僵着头皮站在堂屋正中，顶着高座上两位长辈的目光。两边坐着她的一些舅舅姨母。在堂屋之中，方才的寒暄气氛早已散去，只剩暗暗较劲的风流涌动。
尽管她再不明白事理，也该听懂了当前的情势。
她早清楚，余家早已是过街老鼠，许家怎会接受她呢？
整个堂屋之中只等某一人开口，虚伪的客套已岌岌可危。她低着头沉默着，双手早已暗暗握拳。
静了有半刻钟，老夫人才开口。
“如华是三房小女，如今三房早已去，三房之下只有成烨与成大了。老爷平日看重三房，现下也该帮衬着些。”老夫人声音沉稳，不辨情绪。
“老夫人该明白三房的情况的。成大早已分家出去，成烨常年在外，怕是会疏于照顾。”说话的是一衣着光鲜的妇人，身着绛紫绫罗长袍，簪着五六根金银簪，略施粉黛，也能识出其风采。
“平日里成烨外头的生意也得余家帮衬，咱这偌大的许家还能照顾不上一小女子？”老夫人不赞同地看了眼紫衣妇人。
“玉微不敢自己拿主意，这事儿还是等成烨回来再作商量。”紫衣妇人慢条斯理地理着指甲，不像话中说的那般纠结的模样。
听着这一来一回的，秀婉直觉心中发凉发苦。
“老夫人，许三爷来了。”外头有小厮来报。话音刚落，外头进来一壮汉，身上弥漫着鱼腥味。
屋里的人见他就这么走了进来，纷纷捂上了鼻子。
坐在上头的老夫人跟老爷对视了一眼，皱眉道，“成大怎么来了？”
来人朗着声音回道，“方才渔船靠泊，听到葛林说府上接了人，我知是秀婉来了，便来看看。”
说着，他回头看了看秀婉。
“真没规矩，还不请人坐下。”他转头对着一旁的下人斥道。
上头的两老者听了这话，清了清嗓子。
“自小姐姐就十分照顾我，姐姐嫁去余家我常常挂念。听闻秀婉出生时，便盼望着能见上这个外甥女。”正说着，他温柔地看着秀婉，“只是姐姐说你身子不好，住在观音山上，一直没能见面。”
“方才在门外头，我也听见嫂子说的了。”男人又说道，“你们怕照料不好，那便让秀婉去我那，我可乐意照顾。”
听着这话，秀婉低着头，鼻头也泛了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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