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成大一行人赶到时，秀婉已经连拖带拽地将落水者拖到了栈道边。把人拖过来已耗费了她许多力气，再无可能把两人一起弄上栈道。她只能凭借自己最后一些力气抓住栈道下边的木柱，艰难地漂浮着。
“快……”看着迅速围上来的人群，她尽力把孩子往边上推去。
有两个壮汉赶紧拉起她怀中的孩子，许成大在一边拽着她的胳膊，帮她省些力气。
“救上来了！”他们把小孩放平在地面上，仔细辨认了才惊道，“这不葛呆子家的小路么？！”
听到这声，在人群中后头的温温一下子哭出声来。
许成大和一边的大伯将秀婉拉上了岸，给她披了个麻布毯子。
“快去寻葛呆子来！”不知是谁叫了一声，而后几个大汉跑了出去。
温温一直在人群后头哭着，秀婉缓了好一会才看向躺在地上的小男孩。
脸上已没什么血色，不见胸腔起伏。
“快……都让开……”她艰难地出声，将人群推开去。
拨开身上的麻布毯子，她双手重叠，按在小孩的胸腔之上。
求求了，求求了……
她一边按，一边心中默念。尽管身上的力气逐渐被抽走，但她还是咬牙坚持。
不知按了多久，她直接往后瘫倒，躺在地上的小孩一直没有动静。
有人眼疾手快地扶住她，旁边的人皆暗下神色，惋惜叹气。
秀婉双目亦没了神色，呆愣愣地盯着小男孩的口鼻，期盼有奇迹发生。
眼泪挤压在眼眶，惹得面上一阵发酸。
温温从后头冲了上来，眼泪不止。
“小路哥哥……小路哥哥……”
“来了来了，葛林来了。”外头有人大叫着跑来。
葛林拨开挤在一块的人，冲了进来，看清了躺在地上的人，直接跪倒在地。
“小路！小路！”
秀婉不忍再看，难受地闭上了眼，眼泪被挤出，顺着脸颊缓缓落下。
“咳！”一声轻咳声瞬间抓紧了每个人的心弦。
哭声停了下来，所有人都噤声向小男孩看去。
“咳……咳咳！”男孩嘴巴微张，眉头轻微地皱着。脸上因为动作，瞬间有了生气。
“醒了醒了！”众人欣喜道。
秀婉心下一轻，这才完全地放松下来。
等葛路完全清醒过来，众人纷纷散开。
“葛呆子还不快谢谢人家姑娘。”
谁在旁边说了一句，听了话的葛林转过身来，看见了一身湿的秀婉。
秀婉四肢无力，两眼发昏。葛林白净的脸在她眼前分成了三四个，个个都张口说着什么，可她连耳朵也昏了，懵懵地，什么也听不见。
她努力想让自己快些清醒过来，越想眼前的葛林就越多，多到发黑，根本看不真切了……
……
再醒来时，天色已晚。
她勉强地睁开眼，入目是一盏烛台，上头的火舌缓缓摇曳，舔食者浓浓夜色。
动了动手臂，她发觉到上头沉沉地，好似被什么压着。
转头去看，低下眸子才见到同在一个被窝的温温正抱着她的手臂，侧睡在床的里头。
小孩的睡容很是恬淡，只是她眼角还粘着湿湿的水汽，看来睡前还大哭了一场呢。
此时，香娘小心地推门而入，正巧看见她缓慢的动作。
“醒啦！”香娘手中端着一褐色小碗，上头还冒着热气。
她坐到床边，把碗放在床头，温柔地伸手过来探了探秀婉额头的热度。
“感觉可难受？”
香娘轻缓的声音抚慰了秀婉的心，让她完全放松。
她摇了摇头，看了眼外头的天色，“现在什么时辰了？”
“刚到酉时。”香娘扶她坐起身子，“吃点粥，一天没吃了。”
她接过香娘递来的豆米粥，小口吃着。
“看到你舅舅把你抱回来，我都吓坏了。”香娘理了理被子，同她说着，“你身子弱怎敢下水救人，好在都没事了。午后葛林来跑了好几趟，急得很。你醒了，待会我让成大去说声，让他也能放下心。”
“让舅舅舅母操心了。”秀婉垂下眸子，放下粥碗，抿了抿嘴。
香娘叹了口气，帮她理着脸上的乱发。
“你做的好事，舅母不是责怪你，只是揪心。”
她听着，点了点头。
等她吃完，香娘让她躺好，掖了掖被角后吹灯离开。
……
翌日清晨，院中早早有人起身开始忙活。
秀婉醒得早，怕吵醒温温，小心地也起了身。
打开屋门，正巧碰见在院中打包东西的舅舅。
“秀婉怎地这么早就起了？”许成大手里忙活着打理渔网，“身子可有不适？”
“没有不适之处。”秀婉轻轻带上门，朝院中张望着。
“早饭还没好，香娘正准备呢，你先坐着歇歇。”
“我去看看能不能帮上忙吧。”舅舅这她是帮不上什么，也不能真的坐着什么也不做。
说着，她转去了后面的厨房。
舅舅要出海，舅母要给备上些干粮，天还没亮就围在灶台边忙活了。秀婉到厨房时，她正把蒸好的糕往纱布上摆。
“秀婉醒啦？肚子饿不饿？”香娘看她过来，说着从笼屉里拿出一块刚出锅的糕递给她，“先吃点垫垫肚子，小心烫啊！”
接到手里的是一块奶黄色的方块状的蒸糕，上面撒了一层豆粒，中间也加了黄豆沙馅，里头加了些紫红色的果子碎，闻着香甜。
小咬一口，最先尝到的是上面的豆子粒，没有特别的，就是豆子本身的香脆，倒是软弹的面与沙沙的馅带来的别样的口感令她在意，以及咀嚼几口后突然出场的果子，那绽放出的酸甜惹得舌尖一阵狂热反应，吃了一口便想尝尝第二口。
“好吃吧！”香娘将她的反应完全捕捉，面上笑开了花。
“秀婉！快来！”
秀婉还想再吃一块，只听得小舅的声音从前院传了过来。
她与舅母说了声，赶忙往前院跑去了。
到达院子，看到舅舅已经打包好了渔网，此时正站在院门口和人说着话。
走近了，她才认出来院门口站的是葛林。他穿着那件熟悉的灰色麻布衫，手里拎着两条花鲢鱼，正笔直地站在门口，往她的方向看着。
“秀婉快来！”许成大朝她招手。
她快两步走上前去。
“这是葛路的哥哥葛林，之前就见过了奥。”许成大笑眯眯的。
秀婉是认识的，也问了声好。
“多亏你昨日及时发现救了小路，我昨天便想上门来谢，可是听许哥说你一直昏睡着，今早我赶早去抓了两条鱼来，给你补身体。”说着他就把手里的与递了过来，“你是小路的救命恩人，那便是我的救命恩人，以后只要有帮得上忙的，你就尽管跟我提！”
葛林是不容推辞，嘴里说着有事，就把手里的鱼往成大手里塞。
秀婉看此状，只得道谢，“小路怎么样？”
“没甚大碍，就是没什么力气，在家躺着，大夫说多休息便能好。”葛林一脸着急，确实是有急事的样子。
她只得点点头，和舅舅一起目送他离开。
许成大转身回去时，手里掂量着两条鱼的重量，口中赞叹。
秀婉也是懂些的，这体量花鲢怕是在大的湖泊河道才能捕到，需要花些功夫的。
她想着小路的情况，便想自己拿个主意。
这鱼本是人家送秀婉的谢礼，许成大自然没有意见。
她把其中一条鱼给了香娘让她处理，剩一条，她想拿来做上一锅鱼肉粥送去给小路。
舅舅舅母当然同意她的，香娘怕她不会用厨房的工具，还问着要不要帮忙什么的。
她摇头称谢，拿了些自己带的碎银子先去了趟镇上的集市。
香娘要忙着帮丈夫收拾行李干粮，便没有陪她一起去。
倒是正好起身的温温，吵着闹着要跟姐姐一起。于是，秀婉便等着温温洗漱收拾好后才出门。
早晨在厨房时，她看过一遍，舅母厨房中的工具调料已是齐全。此行她便想着买两块豆腐，一袋小米回来做鱼肉粥和鱼羹。
镇上的集市靠近码头，此时过去已十分热闹。大多是这附近小镇上的人在石板道两旁支上小摊，售卖小吃货品。两旁有整排得铺子，小到卖包子茶点，大到驿站酒馆，各行各业，也是齐全。
温温晓得她要买什么之后，急吼吼地就拉着她往一处小摊去了。
她们停在一摊面前头，摊主人正背过身去忙碌着，可以看得她纤细高挑的身姿。
“梅姐姐！”温温吵着人家叫道。
摊主人听声转过身来，笑脸盈盈地看向她两。
“温温来啦！”摊主声音细软清脆，如青柳拂过静湖般划过心间。
温温大力地点了点头，拉了拉秀婉的手又说道，“秀婉姐姐想要买豆腐，温温就带她来梅姐姐这。”
林梅转眸看向温温边上的秀婉，笑容未变，手中将摊面上的蒙布掀开，露出整齐摆放在木屉中的豆腐。
“看看。”
秀婉看着那白嫩的豆腐块，心道不错。
她点了边上的两块，对林梅说道，“烦请帮我包上这两块吧。”
“好嘞！”林梅笑眼弯弯，一边逗着温温，一边熟练妥当地将豆腐包好。“两文钱。”
“常来啊！”
接过豆腐，秀婉拉上温温继续往前逛。
温温走着走着，突然对着她问道，“秀婉姐姐，你知道麦芽糖吗？”
她这问题问得很巧，正好前头有个卖糖的铺子。
秀婉便假装没听过似的摇了摇头，“没听过呢，是什么呀？”
“就是黄黄的，甜甜的，一块一块的，上面有很多小孔的。”温温目光一直停在那卖糖的小摊上，嘴里还不停说着，“哎呀，姐姐你竟然没吃过！那温温带你去买吧！”
说着，温温就把她往小摊那边拉去。
“老板，你这今天有麦芽糖吗？”温温踮着脚，把摊子上的东西看了个遍。
“有的！你想要多少呀？”摊主爷爷从一堆糖人的后面翻出一小包麦芽糖。
看着爷爷手里的东西，温温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姐姐没有吃过，温温就要两块吧~”
摊主笑呵呵地捻出两块来，有意地逗温温，“那温温带钱了吗？”
温温听着瘪了瘪嘴，转头来看秀婉。
大概是温温的目光太炽热了，她实在遭不住，便掏出荷包来。
成功拿到麦芽糖的温温立马笑开了花，分出其中一块糖来非要往她嘴里塞。
“温温留着自己吃，姐姐牙不好吃不来。”
“好吧。”温温把糖收了回去，“姐姐不能吃太可惜了，那就带回去给娘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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