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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宋,少年志,则国强 四十五

我站在龙窟之前,沉默良久。

门上有一匾额,大书九龙窟三字,可偏偏“九”子上,硬生生插了一刀,支离破碎,让人走在其下,都心惊胆战。

我没有直接却寻找青龙的胆量,但或许与这些居住在九龙窟的龙子曾有过交集,可以一聚。

孰胡所言模糊,我甚至不懂他到底是要我记起过去还是干脆忘记。总觉得,他嘴上说着受人之托,心里却全然不是如此思量。

手中血迹已干,可残留的伤痕仍旧隐隐勾勒出龙的形状。

我叹了口气,九龙窟位处东天一隅,方才我到了东天北天之交时,竟有人横加阻拦,也好在我不知何时练得跑路的功夫,一眨眼便脱了身,想来也并不是什么厉害人物。只是天界一向秩序井然,各方交流也多稳妥,数万年不曾更迭,何至于派人把守?我越发觉得其中另有隐情,可究竟是何,却什么都想不出。莫非是北天出了什么叛逆之辈狂妄之徒?若是如此,黑帝那里终究会有些动静,然而我数日里看到的只是一片平静。

我心中正暗自生疑,那沉重的大门却从内被推开。

我还没来得及抬眼,只觉得如入冰窖,寒从心生。仿佛正有风刀雪剑一寸寸割着自己的肌肤。

那分明是肃杀的气息。

黑帝说,我的友人遍及四海八荒,莫非仇家也是如此么?不然怎会有这般凌厉到令人不敢直视的杀气。几乎让我以为,头顶匾额上高悬的那柄尖刀已经刺进了自己的身体。

“紫菀。”两个字,咬牙切齿的从那人口中说出来,我才抬起半寸的头颅不由得瑟缩了一下,终究还是勉强仰头看着他。

刀砍斧削般轮廓分明的脸,那笔直高耸的鼻子便如同悬崖一般,一双眼睛更是鹰一般的冰冷尖锐。

“你认得我?”我小心翼翼的开口。是作为朋友的认得,还是作为敌人的认得?我不敢细问,忙跟上一句,“我前些日子不慎误食了毒物,过去之事已经全然记不得了。还请……”

“走。”他的薄唇冷冷的吐出两个字,“我没有什么可说的。你也不需要记起什么。”

“可是,你们的匾额……”看见他猛然攥紧的拳头,我当即噤了声。

他若是见了谁都是这样凶神恶煞,自然会树敌颇多,那一刀或许是哪个仇家暗中所为。毕竟这是天界,没有人愿意将矛盾摆在台面上任人观看,一切都是粉饰太平。按着他待我的这般凶恶,我原没有必要提醒他的。

我咬了咬唇,骂自己自作自受。

“你不要再到东天来了,你的命几斤几两,还是自己掂量的好。”他的声音很冷,听得出强自压制的怒火。

他便恨我至此么?连东天一步都不许我踏入?这东天之上,毕竟还有个伏羲在,有个青龙在,怎么也轮不到这些龙子。

“紫菀的命轻贱的很,还是不劳龙子费心了。”我的命,的确很轻,轻的如同浮萍一般,漂游这水面,无法生根,够不到坚实的土地。

“慢走不送。”

我看着他甩手将门关上,听着那象征着闭门羹的闷响,无可奈何的扯了扯自己的衣领。

接连被两个人陌生人气到怒火中烧,还是头一次,我却一样只能咬牙忍着。

谁料,我甫一转身,便有更令人意想不到之事在等着我。

方才守在两天交汇处的两人竟已站在我身后,正襟肃目,字正腔圆的说:“青帝已下诏,紫菀仙子永世不得入东天地界。”

我只觉得差异。我不过是一个空有着黑帝之女名号的平常仙人,便是豁出这条命去,也难祸乱他东天一分一毫,怎么只是才来了这一次,便连堂堂的青帝便已经费心费力亲自遣旨?

这简直,便像是……欲盖弥彰一样。

便如同孰胡,口中说着不愿叫我知道,可却越来越激起了我的好奇。

一个平素小仙四处闲游,竟惊动了高高在上的青帝,这仿佛是在说,我的过去,就掩藏在这东天,就掩藏在青帝手里,可他不想让我知道。他是青帝,一方天尊,我怎么忤逆得了?

“还请青帝说明缘由。紫菀忘却曾经,实不知过去何时曾触犯了青帝。”

“黑帝有话,不论曾经,只叙将来,北天广阔,东天实容不下北天黑帝之女。”

“北天黑帝之女”,我细细咂着这几个字。

“青帝说笑了,还请通报一声,若紫菀或黑帝曾有过不尊之举,不日紫菀定当登门谢罪。今日事繁,先行告退。”

多留无益,既是青帝吩咐,那我便是拼了命要留下也是不能,倒不如先行离开,去找找旁的人。

才要离开,我却忽然愣住了。

无意之中,我竟对过往之事如此执着了么?我宁愿是最初的在意却不执着痴想。这样了无希望的活着,总好过曾有过希望最后却迎来绝望。其实,我早该知道,如果黑帝和青帝都不愿告诉我,那么天地之间,便没有人再有胆量去说与我了。我的过往,除非我能记起,否则,就只有被永远的掩埋。

记起,又谈何容易。

我驾起祥云,眉目却不知该看向何方。掩藏着无数秘密的将我拒之门外的东方,迎我入殿门却将我置于心门之外的北方,抑或是我没有过交集的其他地方。忽然有了种,普天之下,只此一人的悲凉和心伤。

我不在乎一个人,可我在乎心里的这份悲凉。好歹要有一个人,在我心里占据一个或轻或重的位置,让我能在闲暇时记挂起来。心里装着一个人,哪怕那人对自己而言再无足轻重,也会让我有一种脚踏实地的踏实之感。我如今,带着一颗空着的心,无论去了哪里,有多少人在,都觉得像是离自己有千万年的距离,无论如何也跨不过去。就像我在空中,高高挂起,他们却在尘世,抬头仰望。望穿秋水也望不到的距离。

空旷之处,挤满孤单。

又是一个雪夜,我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孤枕难眠。窗外雪花飘落,冷风涌入房间,刺痛了我的身子。我本不能受寒,黑帝说,我腰间有顽疾,天冷湿之时便会发作。我宁可忍受这疼痛,也要看那飞雪漫天,寒窗寂寂。

我忽然察觉,这一夜有何不同。

却是那不知何时已起的悠长的埙声,不知有多遥远的距离,只是那微弱的声响在夜里听来,正是怡情,催的人一枕安眠。

我却越发不能安睡,心中分明已经平静下来,却睡意全无。只好坐起身,趿了鞋披了衣裳走到门外。

真是寒凉。可似乎,又没有那般寒凉。

我静静听着那低沉的如轻诉一般的乐音,不由自主的跟着轻轻哼唱。宫商角徵羽的调子,在这雪夜里显得那般沉默淡薄。

或许,有些时候,正是这些轻轻浅浅的东西,才能细水长流。

我合了眼,站在门前雪中静静聆听。埙声如同悄然低咽一般,诉说着无绪相思,声声入耳,入心。咏叹孤独的调子,听来却让我有了共鸣。这世上,还有一个人,与我一样,静享孤单。两个人的孤单,两个人的相思,这般契合。我回身取了一把古琴,坐在雪地中,焚香而奏。

我已经记不得那些琴谱,可是指尖又分明的记得,如同有了生命一般唱和撩拨。

远方的吹埙人,你听得见吗,这雪夜里,无端的两处闲愁,一样相思。

凡人赞曰,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能得几回闻。我终于晓得各种意味了。

指上薄雪落了又融,融了又落,浅浅的水痕滑在琴弦,铮铮弹起,飞舞,飘零,落地成冰。世间极美皆在此了,檀香淡远,琴音悠长,默然相和,暗自悲伤。

我坐在雪地里弹了一夜,那人亦在远方吹奏一夜。心照不宣一般,我们都没有去找寻对方。何必知道那是谁,既然同样失了心,也只能借着这份虚无缥缈聊表衷肠。若是直截去寻找,看到了真真切切的对方,那埙,那琴,便会失了那份乌有的美好。

天亮了,那头的埙声,渐渐淡了,淡了,终于再也听不到了,我按下弦,压抑最后的回响。炉里的香已尽,指尖凝结成冰,大雪的寒冷,终于铺天盖地般袭来,我呼出一口气,身体已然冰冷。

我干脆推了香案,躺倒在雪地之中,厚实的冰雪,濡湿了脊背。

好冷,好冷。

我看着飘忽的雪花,雪下了整整一夜,仍旧未绝。

是谁在哭泣么?眼泪冻结成霜。

若是这么睡着,是不是,便是神也会长眠?

我闭上眼睛,放缓呼吸,冰冷的雪浸透脸颊,漫天的素白里,我似乎能碰触到一个素白的身影,悠悠而行,悠悠而往。

那是谁,是谁,连呼吸的声音都和我一起唱和。

我抬起手,拼命的够他,可怎么也碰不到,明明近在咫尺,我却看不清他的样貌。

你是谁,你是谁……

他抬起头,风起了,飞雪卷过,他的身形单薄,竟那般直接消散在了风雪之中。

我的手还茫然的伸在半空,握住的,握不住的,不过是风和雪。

“紫菀?快起来。”

身子霎时被黑帝单手拉起,湿透的衣衫瞬时结了冰,激的我呼吸一阵急促。

“你怎躺在这里,先进去暖暖。”

他推着我进了房中,兜兜转转关门关窗,我被裹在锦被里,漠然的看着他。

“颛顼……”我颤栗着开口,他的身形亦是一僵,千百年来,从不曾有人斗胆直呼他的姓名,“那个人,是谁……”

“什么人?哪里有人?”

我无力的抽动嘴角,周围越是和暖,身上的寒冷便越是透彻:“我的父母,究竟是谁……还有,我和东天,究竟有什么干系……那白衣的男人,又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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