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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宋,少年志,则国强 四十六

“什么白衣……”他的话还未说完便顿住,像是想起了什么一般,慌忙改了口,“不过是你在雪地里冻坏了,见到的幻象。并非你与东天有什么过节,只是那青帝刁钻的很,你不要理他。”

“你敷衍了我两个问题。”我透过睫毛上渐渐融化了的霜看着他,“那你只回答我,我的父母是谁?你不要瞒了,不然,我宁可死在外面。”

“你这是什么话……”

“我的父母是什么人,能让堂堂的黑帝如此宠爱他们的孩子?!”我僵硬的扯下棉被,四周的温度让我不由得用力吸了一口气,连下颏都在不停颤抖。我站起身,却像是随时都会倒下的样子。

“我是你的父亲。”

我提起步,飞快的略过他身边,大步跨向门外。甚至连我自己都没有料到我还有如此的体力。

“紫菀!”他猛的拉住我,“三年后,大宴,我会让你见到你的父母。”

我看着他,“三年后?为什么非要到三年后?”

“这是我最大的让步,若是你想知道,三年后我自然尽数告知。只是,旁的事,什么男人,什么青帝,我一概不知。”

“黑帝!”他明明什么都知道。

“三年里,你不要再出去了。昨夜,也没有什么乐声,没有什么焚香祷告。”他一字一句说出那残酷的话,出门收拾掉裹满积雪的那把古琴,踢翻了早已冷掉的香炉,将门用力关上,听着落锁的清脆声响,我滑落在地,抱紧自己,咬住下唇,让泪水滑落无声。

这便是他,这便是黑帝,平素里再怎么打闹嬉笑也好,却半点也受不得人逼迫。我可以大不敬的喊他颛顼,骂他无情,他会把那当做女儿的骄纵性子,可当我拿自己胁迫他,他便将我看做囚徒。那些早该说出的秘密,要到三年后才能说。“三年后。”我扬起唇角,泪水滚落。

三年后,他若是一句忘了,我又该如何?再逼他一次么?再被他关一次么?

琴已断,香已绝,他情愿让我的心也这么死了,也要守住那些秘密。那哪里是秘密,他知道,青帝知道,孰胡或许也知道,分明,只是我不知道的一个秘密罢了。

窗格上的纸薄透,反射窗外雪影朦胧,我眯起眼,希望能看到那雪地之中飘然的白衣男子,哪怕只是一个幻影,哪怕只是一个妄想,也好。

可是,眼前,只有那透着雪光的窗子,耳边,只有那被风吹响的加了咒的铜锁。

“最后……”我扶着墙一步步走着,双腿却越来越虚软,只有口中不自觉的喃喃,“最后,结了一次尘缘……”

我终于跌地,手从妆台摔落,攥在掌心里的,是那枚点翠的簪。

我在那空旷的殿宇中空旷度日,每一天,只能看着这永远不会落尘的房间,永远不会更改的时间。看着窗纸上渐渐消散的雪影,庭院中也响起了窸窣的草木声。天冷,天暖,抚摸着那温度变换的门扉,我似乎,也能抚摸到外面四季更迭的世界。

只是,外面好安静,安静的只有风声。那个人,那个悠长的埙声,再也没有出现过。我会在寒冷的夜里哼着歌儿,离散的曲子,悼亡的曲子。没有人再来看我,这样也好,我守着过去自己曾看过的书,又重新读了一次。已经忘却的记忆,却怎么也拾不起。

三年,水米不进,我不由得庆幸,还好我是个仙人,不会为此而死。只是看着镜中的自己,一点点,一点点,没了最初的样子。

最先前的几天,我会流泪,毫无缘由的,只是坐着,便能对着一个空空的杯盏流下泪来。可是,转眼三年,我再也没有流过泪,眼睛,像是已经干涸了的泉眼,寂静的看着这世界。

三年的饥饿折磨,我已经站不起了,躺在床上,却觉得被子硌痛了骨头。头发,已经许久没有打理过了,好在,如此清整的天界,如此高洁的仙人,不需凡人劳什子的日日沐浴更衣。

身子一天比一天虚弱,我只好将大半的时间用在睡眠上。

而那一天,铜锁打开的声音,也正是在我睡着的时候,忽然响起,将我惊醒的彻底。

我已经没有力气挣扎着站起来了,只是微微睁开合着的眼,看着忽然照射进来的光线,看着那光线中朦胧的人影。室外的喧嚣,忽然间便涌了进来,刺痛我的耳朵。

“黑帝吩咐,今日宴饮,还请仙子到场。”一个脆生生的声音响起,“请仙子梳妆。”

我张了张嘴,干渴的喉咙却没能发出半个声音,那人便转身离开,将门虚掩,没有落锁的声音,还好,还好。

我抓着床帏,撑起自己的身子,一步步按着桌子、方几走到妆台前。

我似乎,已经有一年多的时光,没有再去看过铜镜里的自己。

蓬乱的长发,猩红的双眼,干枯的唇瓣,突出的颧骨,瘦削的脸颊,我已经再不是我。

忽然想起了三年前,孰胡曾说,这次宴饮,我定会惊艳之类的话。我不由得笑了。

惊艳?确实会引得无数人侧目。天界,再不济的神仙,也不会成我这一副败落的样子,如同人世街头受冻饿之苦的乞儿。

我脸色已经太过苍白,施了粉黛更觉突兀,我只是费力的梳通了长发,三年,只有这些头发长得飞快。

无力去开妆盒,我只拿了摆在案上的金丝点翠簪松松挽了一般发髻,换了身素白的衣衫。可惜那衣带怎么系,都太过松落了。这原本是我的衣裳,可如今套在身上,却无端大出了许多。我已经无力穿曳地的长裙,便拿了才刚垂地的百褶裙来穿,可谁知,仍旧拖沓着难以前行。腰上一枚玉佩,系着摇曳生风的千丝结,在我身上,却又显得无力。我穿上广袖遮掩自己瘦脱了形的双臂,却因太过肥大,连双手也一并遮的严严实实。

我笑了笑,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施法整理这一身狼狈,也只能这样出去。黑帝当日说,要见我的父母,若当真得见,不知又该作何感想了。

门前冷落,只有不远处灯火欢笑不绝于耳。我循声一步步挪过去,通传的小厮几乎认不得我的模样,怔怔半晌才在我已入场后高喊了一声我的名字。

旁人的目光瞬间围堵过来,我抬头看着最高远处,黑帝回望我一眼,示意我落座。

他看着的,是自己身边的位置,那是留给他的孩子的位置。我低下头,走向距他更远的一头。

我静静看着案上的珍馐美酒,或许,我该吃些什么,养好自己的身子,可我偏偏没有胃口。三年来,没有触碰过这些饮食的我,只是伸手为自己斟了满满一杯酒。

舞乐声渐起,人声喧哗,到处都是推杯换盏,觥筹交错的声音。我一杯接着一杯,感受着越来越迷眩的酒醉。

一个目光,远远望来。我仰头吞酒时,堪堪对上。那也是一个,独自饮着苦酒的人,我眼前朦胧,望过去,只是一个模糊的白影。

彻底的白色身影,连那一头的发,都已经苍白。

远远,能觉察到那人醇厚的仙气,大约,是这天界的老者,尽管不老不死,也要幻化出个白发苍苍的形态来叫人心生敬意。

他这样的人,何必喝这闷酒。

我错过目光,重新斟满酒杯,黑帝终于恼了,一个闪身,已到我面前,抬手将我的酒杯用力按在了桌上。

“你实在是荒唐!”

“是吗?”我一笑,“也是,我是没有父母管教之人,行事荒诞,还请黑帝见谅。”

我本要起身拜一拜他,却一下子跌在案上,将一桌子佳肴扫了满地。

“喝得烂醉成什么样子!你随本尊过来!”他大手死死握住我的手腕,将我拖起。

手腕几乎要被他折断,那痛让我酒醒了大半,他却将我拖到无人的大殿中提了一壶茶将我淋了个劈头盖脸。

茶水,早在他们去外宴饮时冷透,浇在身上,刺骨的寒凉。

素白的衣裙,斑驳不堪。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他用力拉过我的身子,指着一本卷宗吼道:“你不是要见你的父母吗?!自己去看!”

若非是在天界,这书定然早已成灰,便是如今捧在手里,也担心那脆弱的书页何时会破碎开来。

我小心翼翼的翻着,厚厚的一本书,只在最后几页写了字。大约是一对男女刺杀黑帝,却无奈力不从心,反被黑帝残忍诛杀的故事。指尖停留在最后一页,最后一行。

我咬着唇看向黑帝,等着他的答案。

他满不在意的说:“你的父母,便是这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鼠辈。胆敢刺杀天帝。”

“所以呢?”我看着他眼神中的冷漠,“就要受尽羞辱,挫骨扬灰,直打得他们灰飞烟灭吗?!”

我将那本书拼力掷出去,他抬手一挡,书页粉碎成尘,飘零一地。

卷宗上那一字一句太过血腥和残忍,那全然不是天规所定。那样的酷刑,只是看一眼便会觉得疼痛,窒息。仙人不是凡人,不会那般轻易死去。我无法想象,他们到底是忍受了多少年的折磨才终于能够得以解脱。可哪怕死,他都不肯留他们一个全尸,挫骨扬灰还不够,甚至连已经打入地府的魂魄也不肯放过。

我用力咬住颤抖的唇,看着他,缓缓说:“你杀了我的父母……”

鼻息再也无法匀称,我看着他,双眼酸疼,却仍旧固执的瞪着他。他好心养育我数千年,我也曾承欢膝下,可这样一个他,竟然那么残忍的杀害了我的生身父母?

我难以置信的看着他。

“是。他们背叛我,罪当如此。”他的话,太过冷漠。

“所以,你也要杀了我吗?”我终于知道,一向和善的他为什么能够关了我三年不闻不问。因为他太过冷血无情,他眼里至今仍有对我父母的恨,又怎会始终如一的待我。

“我将你视如己出!”

“视如己出你会关我三年?!”我顿了一顿,像是想到了什么,不由笑了,“是啊,亲生的梼杌都要被你关押一生一世。”

梼杌的故事,还是我在那些书里读到的。原本的四凶之一,被他黑帝擒住,受万世牢狱之苦,大义灭亲,也不过如此。

“你放肆!”他咆哮道,抬手一掌将我掀翻在地。

我无力舒缓摔痛的骨节,只能匍匐着看着他。

他真是高大,伟岸。

“背叛我的人,都要死。”他冷冷的说,“我给你时间,你好好想一想,要好好做我的女儿,还是做那两个已经消失了的败类的女儿。”

我看着他远去的挺拔身姿,终于按耐不住一声嘶喊:“颛顼,混账你不配!”

“你……”他猛的转过头来,强自抑制住的怒火即将爆发,“你和你母亲真是一个样子,让人生厌的样子。”

“我……”一句话还未说完,眼前便换了一番天地。漆黑的没有一点灯火,我看到的,不过是月色浅浅映着的一片白色。

颈后,是一条手臂,身侧,能听到那让人安心的心跳。那是个如磐石一般坚硬微凉的胸膛,棱角分明,骨骼清晰。只是和我一样,太过瘦弱。活像个相思成疾的颓废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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