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压服不住体内乱窜的仙力,索性不再压制。澎湃的仙力从他身上倾泻出来,他奔行如飞,忽而直冲,忽而斜进,足迹所到处。丈许内的敌人无一得能幸免,过不多时,又有百十余仙兵倒地。
强弱之势登时逆转。原是以寡敌众,反过来渐渐转为以强凌弱,越来越占上风。
司命一骑绝尘,心想:“我何不趁机去射死那罪魁,报了血海深仇!纵是死,也无憾!”
当下弯腰搭箭,只听那阳明星君应声堕马,敌阵中人人大呼小叫,几百枝羽箭都向司命所藏身的独角兽射到,霎时之间,那独角兽中了二百多枝羽箭,变成了一匹刺猬独角兽,倒在乳白色的血泊之中。
那阳明星君旁边凭空闪出一个胖子,这胖子冠玄精玉冠,衣玄羽飞裳,执五色羽节……原以为是又来一员猛将射杀司命,不想一开言倒是劝阻。
他言道:“阳明星君,这样杀了他,司命星君的面子上只怕不好看。咱们北斗七元君同气连枝,关键时期就不要内讧了,更不可肆意伤害无辜,妄造杀孽啊……”
左右众仙瞧见胖子,纷纷行礼参拜,说道:“参见巨门星君。”
巨门星君,讳阴精,又称天任星,主禄位,上总天宿,下领万灵及学仙之人,掌管学道及兆民宿命禄位。看来初学堂那帮老东西龟缩着不出面,原来是找了顶头上司出头。
阳明星君不阴不阳的看着他,说道:“你不是屁颠屁颠跑去天帝那哭惨,诉说着司命星君夫妇万余年来为了抵抗正魔两道的入侵,做出了如何如何的牺牲……怎么灰溜溜的一个人回来了?天帝的诏书呢?”
巨门星君道:“天帝忙于政务,无暇顾忌此事。不若等天帝回返,再行定夺。”
阳明星君:“政务?不就是息山神君来谈更易云中君婚约之事。你这阴精,又想哄骗于我。你怕是连天帝的面都没见着吧。”
巨门星君拱拱手,问道:“云中君已下令,放了小司命。你擅自抓捕,可有天帝诏令?”
阳明星君:“云中君不杀她,那是云中君顾念同窗之谊。然律法无情,犯上作乱者,当诛。本星君虽然与司命星君相交万年,也不能因私废公。自当秉公执法抓捕她,维护我天界的法度。”
巨门星君:“算我求你了,行吗?都是同僚,何必赶尽杀绝。放他一码,下届去吧。”
阳明星君:“你我相交万年,我司政主非,荡邪平恶,从无有一丝不公。你知道我的,违反原则的事,我坚决不干。”
巨门星君:“我不管什么原则不原则的。纵然触犯原则,法外也要容情。云中君作为苦主,仍顾念情谊,要留她一命,人家一双小情人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管你司政主非什么事?枉我一直错信与你,自居豪杰,拿腔拿调,其实却是见死不救、临难苟免的伪君子。”
阳明星君:“若是小打小闹,自然无碍。今日云中君仙灵有失,此乃性命攸关之事,岂可轻纵?巨门星君,我知道你顾念同僚之谊,然而这小鲛人险些害的云中君陨落,这已经不是小情人之间小打小闹可以蒙混过去了。况且云中君与息山神女早已立下婚约,什么小情人,本星君不会认的。”
巨门星君:“云中君亲口说的,管你认不认,又不是你娶媳妇。再说云中君娶谁,还不一定呢?你这么早上赶着巴结息山神女,也不怕巴结到驴蹄子上。我可听说那神女荼蘼与小司命相交莫逆,你此时除了云中君的小情人,只怕神女未必领你的情。”
阳明星君原本希望凭借平叛之胜利,顺势辅佐“东宫娘娘”,永除后患,立下从龙之功,孰料息山神君“起死回生”,骤然返回天宫,重现定下云中君与神女荼蘼的婚约。
这东宫娘娘易主,小鲛人这名不见经传的小角色,也跟着水涨船高。不光是神女荼蘼的莫逆之交,又是云中君亲口承认的命定之人。阳明星君一直在权衡利弊,也知今日射杀小司命,只怕难以功成。
遂改口道:“活捉鲛人,交由天帝处置。”
那巨门星君闻言松了一口气,来之前他已火速差人去北地,给司命星君和鲲夫人报信去了。心里暗道,关键时候打什么仗呀!你这唯一的女儿就要被杀了……那不绝后了不是?那你立这么多功劳,挣这么多战利品给谁使???将来躺在神棺林中,别说捧盆摔瓦了,连个祭奠的人都没有!!!
巨门星君往场中看去,只见司命身下独角兽已经惨死在血泊之中,人也浑身浴血,正在那奋力拼杀。不由心里不忍,一脚踢翻周围射箭的天兵,大声说道:“星君让你们活捉,没听到吗?还不住手。快快住手。”
看天兵们不搭理他,还在搭弓射箭,当下暴脾气也上来了,一出手一个连环踢,又踢翻十几个天兵。阳明星君伸出右手,祭出天网,当空一扬,朝着战阵中间的司命兜头罩去。
这渔网本就是鲛人族的克星。更何况那网同寻常的网截然不同,周身闪闪发光、幽蓝闪烁,寻常刀剑根本无法杀伤分毫。司命星君才堪堪赶到,此时司命已经险些被天网罩着,仍在奋力抵抗搏杀。
司命星君一边喊着:“神君,饶命!”一边拔刀出手,往天网划去。
忽然天地间瞬间全黑了起来,在这沉重的黑暗里,传来了一记浑厚如钟鸣的长吟,打碎了寂静。阳明星君尚不及转身,浓重的水汽就从头顶压下,有一个极为庞大的生命体正在他头顶游动。天空中的鱼形巨兽有若海妖行空,巨大的胸鳍像翅膀一样悠然的扇动。
鸟坠旧来闻,鲲飞今始见。他的天网开始不停的震颤,仿佛感受到了像深渊一般的吸引力,急于脱手飞去。是巨物之重带来的万有引力吗?是广翅掀起的旋风在呼啸席卷吗?还是单纯的,一种源自心底最深处的,对无法形容与理解的伟大生命的,刻入魂魄的敬畏与向往……
小司命眼泪刷刷的掉落下来,是北冥神功!!!
上古巨兽,蛮荒气息,庞然大物,身躯高达万丈……荼蘼躲在仙人堆里,心中不由联想到学堂读过的一篇课文——《庄子·逍遥游》:“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化而为鸟,其名为鹏。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怒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云。是鸟也,海运则将徙于南冥。南冥者,天池也。鹏之徙于南冥也,水击三千里,抟扶摇而上者九万里,去以六月息者也。”
天网渐渐地承受不住这磅礴的吸力,被拉扯的不断弯折变形,忽然当中猛地破出一个黢黑的大洞来。
我的神器!!!阳明星君看到眼前遮天蔽日徜徉于这天地间的异兽,一时间沉默无言。让他心悸的威压仿佛是来自亘古的凝视,亦或者是天地间的兽鸣。即便他此刻已经是星君之首+水云天第一战将,当下也不由得心中颤栗。
不过再凶的高岭之花也早被天帝一出美人计,心甘情愿地拉下了神坛,不然当初奉命剿灭北海鲛人族也不至于如此手到擒来。不过,一个为情所困的北海余孽罢了。
“扶摇”
“母亲”
鲲夫人破了天网化为人身,同司命星君一左一右护在司命身前,转身面对仙家众同僚,说道:“是非曲直,尚无定论。尔等竟敢对吾女痛下杀手”。
阳明星君冷冰冰说回应道:“你女儿已经承认了!”说着,还指着小司命的丹田,说道:“云中君的仙灵就在你女儿身上,身上所受的致命伤也是你北海水族的控水术,你一探便知。”
司命星君的心情犹如晴天霹雳一般,眼前一黑。自己的继女平时乖巧老实少言寡语,怎么会做出谋逆犯上的事情呢?如果是她做的,他又怎么会留在案发现场一直等着呢?云中君又岂会亲自报信让我夫妇从北地赶回来救他?这一定是有什么误会,导致误判了。
鲲夫人却是双腿一软,跪在司命身侧搂着他,拍着他的背抽泣着,断断续续小声说道:“纤凝,你这傻孩子,你怎么能……你让我如何去见…浮光……沧渊……我该怎么办?”
纤凝直挺挺的半跪着,小声说道:“娘,对不起……”
司命星君诧异地注视着娘俩,难道这娘俩有什么事瞒着本星君不成?
荼蘼也步履闲适的从远处走了过来,只见纤凝闭着眼睛好像在想些什么。这人还真是皎皎君子,泽世明珠,即使是一身血污,处在如此困境之中,气质仍然是如此的清冷出尘。开言说道:“纤凝,自己没做过的事情,可不要胡乱认哦~”
纤凝诧异的看着荼蘼抽出藤蔓鞭子,护在身前,那鞭子上带着闪电呲呲的乱响着,哭着说道:“我不是让你回寝室,不要管我吗?”
一霎时,纤凝也不知道心里是苦是甜,如果连荼蘼都不在了,我在这世上真的是孑然一身,踽踽独行。
荼蘼并未回身,只是说道:“故人有难,我又岂能抽身而去。”冷笑着展展鞭子,纤纤手指挑起一缕秀发咬在口中,摆出了防御之势。
阳明星君一看荼蘼出现,更觉得难办。方才她暗中数次出手,仍可算顾得几分颜面,如今挑破身份出场,反倒是不知该如何是好了……只好对荼蘼恭敬有加的说道:“神女怎么也来了?”
荼蘼冷冷的看着他,神女???心思一转:今日之前不都是当她天界隐形人一般嘛。哦,就因为得知我要嫁给云中君,如今都想起来,我也是神女了……真是人的脸,三伏天,说变就变!
阳明星君尴尬的一转话头,指着司命说道:“此人伺机谋害云中君,证据确凿,吾奉天君之命绞杀。还望神女、星君还有夫人移步。”
司命星君斥责道:“小女是冤枉的。云中君被谋杀之事定然另有蹊跷,吾自会禀告天帝彻查此事,还小女一个公道。”
阳明星君反倒笑着说道:“星君还要自欺欺人。那云中君的仙灵就在你女儿身上,身上所受的致命伤也是你北海水族的控水术……”
司命星君说道:“那又如何?北海水族会控水术法的不知反几,怎么能笃定是我女儿下的手。”
阳明星君:“那云中君的仙灵就在你女儿身上?你又怎么解释?”
司命星君:“云中君特意千里传信到北地,让我夫妇二人即刻回天宫相救吾女,足以说明我女儿是友非敌。”
阳明星君:“什么传音符?别是你女儿伪造的吧。不可不防。”
鲲夫人看他推三阻四,摆明了就是不想救小司命。遂取出传音符,打在半空中,只见一串仙家字符闪过,厉声道:“云中君特制的传音符,是真是假,一验便知。”
众仙窃窃私语,纷纷说道:“是真的。”
众人面前,无可辩驳。阳明星君看了看传音符,才说道:“此传音符确是云中君所写,不会有假。”
司命星君刚松了一口气,只听阳明星君话音一转,说道:“云中君传信在先,你女儿杀人夺灵在后。惊砂,你我同僚一场,你用不着跟我说这些,我只是奉命缉拿。你若是心有不满,自可找天帝去分说清楚。来人,动手。”
荼蘼、司命星君、鲲夫人三人齐齐护在司命身前,寸步不离。
阳明星君冷声道:“若有阻扰本星君执法着,杀无赦。”
荼蘼、鲲夫人齐声说道:“我看谁敢!”
司命星君有些踟蹰,扶着纤凝问道:“到底怎么回事?你倒是给为父说清楚。”
纤凝却是执意不肯吐露半句,他恨云中君。当日北海之滨,是他救了重伤濒死的云中君,带他回了族人隐居的深海宫殿,帮助他躲避魔族的赶尽杀绝。然而……
他多想再回宫喝母亲做的莲藕排骨汤,偶尔听听父母虽严厉却也无关痛痒的训斥……可是都不能了……一切都是他引狼入室…………与其说恨,除却亲人惨死、家门覆灭的迁怒,还有友情被背叛的愤怒,善良被辜负的冷然。
鲲夫人兜头就是一通骂,“臭丫头比我当年还闹腾!!!我出门办差一趟,你就要把天给捅个窟窿。早知道你这么能惹事,就不让你去学堂了,跟着我上前线杀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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