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认知的偏差并不会改变世界，只会改变自己，人的基本特征在于它是世界中的存在。”
“存在先于本质，而所谓存在，则是自我先存在，我不存在，则一切不存在，这就是存在主义哲学的三个基本原则之一......”
顾里的哲学课没有几个学生，可是他依然认真的在讲课。
联邦从六百年前开始试图大力推行高等教育，试图以工程师红利对抗不断降低的出生率，在各个大区不断的开办大学。
当然也有点让普通民众把钱拿出来花的意思，与其让这些人去吃喝赌牌，还不如激励他们投资教育。
第六区也不例外。
青火大学不是什么百年名校，任教的老师也不是什么名师大家，都很年轻。
青火大学只是简称，全称是希奥尔洛区青火高等教育工程学院。
顾里就是这样一位年轻的大学老师，哲学老师。
在整个联邦大力推行实用技术教学与工程师文化的背景下，哲学这样的学科自然变的冷门而高贵起来。
冷门到没有考试也能拿学分的程度。
就像普通民众无法理解为什么奢侈品那么贵一样，大多数学生也不理解哲学为什么这么难。
因为冷门，因为难，所以在青火大学，哲学一直以来都是选修课，来上课的学生寥寥无几。
青火大学有个笑话，学哲学的不如学养殖的。
除了那些来混学位，凑学分的的官宦子弟，基本上没有人选修哲学。
硕大的教室里面只有四个学生，两个在睡觉，一个在拿着手机发信息，只有一个白发少年端端正正的在做笔记。
顾里知道这个白发少年，并不是因为少年端正的学习态度，而是因为少年在学校里的名气。
布一。
他之所以出名，是因为他的长相和身份。
长的漂亮。
身份成谜。
白发在联邦是很罕见的发色，据说只有那些第四区常年不见阳光的矿工，头发才是这种颜色。
顾里从来没有去过第四区，更没有见过那些在矿洞里如同老鼠一样钻来钻去的矿工。
在联邦的法律里，最严重的刑罚不是死刑，而是被扔到第四区，以矿工的身份结束一生。
据说现在的矿工，都是两千年前一次大叛乱中战败的一方的后代。
从他们被发配到矿区之后，再也没有人见过他们。
虽然所有人都知道他们。
即使是那些满腔热血的调查记者，对第四区的调查对象也仅限于违法开矿的黑矿主和以权谋私的腐败官员。
矿工无人关心。
联邦一些激进派曾经试图推进矿工人权法案，尤其是第六区的一些党派尤为激烈。
可是从来没有成功过。
无论是总统府还是众议院，从来都是驳回。
这种思想甚至已经渗透到了青火大学，就在上个月，三十几名学生走上街头，挥舞着矿工也需要人权的小旗子，组织了一次规模不小的游行。
然后不到半个小时，就被家长们全拉回去了，甚至有个孩子还被当经济署科长的父亲狠狠的揍了一顿。
联邦很民主，尤其表现在第六区。
顾里也曾经热血过，年轻时候也是学生运动的主力人物，靠着对政府的激烈抨击获得了导师的青睐。
在老师的关照之下，成绩平平的顾里顺利拿下了硕士学位，虽然是个冷门的哲学硕士。
然后顺利的留校任教。
作为老师，哪怕是哲学老师，顾里也不鼓励学生运动。
在他看来，搞运动不过是获得自身利益的手段而已。
他现在已经不需要这种手段了。
“世界是荒谬的，人生是痛苦的，在这个主观性林立的社会里，人与人之间必然是冲突，抗争与残酷，一切都是荒谬的，这就是存在主义哲学的第二个基本原则......”
青火大学对教师有课时要求，无论教室里有没有学生，顾里的课都要讲完。
看着台下的四名学生，顾里并不自卑，也丝毫没有被冷落的自觉。
哲学作为选修课，来的人虽然少，但是总还是有的。
神学课才是真的惨。
教神学的老孟，是整个青火大学最没有存在感的人，甚至不如门房的大爷。
他的课几乎没人报，更没人听。
如果不是还有布一这跟独苗从不缺席老孟的神学课，学校甚至在考虑取消这门课程了。
真是个奇怪的学生。
顾里不由的又多看了布一两眼。
“顾老师，您刚才讲到认知偏差，我又一个问题想向您请教。”
布一突然站了起来，没有举手。
“嗯？”
顾里很意外，他教授哲学这么多年，基本流程从来都是讲完就走。
课堂提问这种事情，基本就没发生过。
这年头，真心对哲学感兴趣的学生，比对养殖感兴趣的学生更稀有。
“布一同学，你有什么问题？”
顾里放下教鞭，暂停了课件的播放，扶了一下眼镜，像极了一个资深教授。
“普通人认知偏差不会影响世界，只会改变自己，那如果产生认知偏差的不是普通人呢？”
少年虽然姿态端正，但是明显看得出来有些疲惫，就好像刚刚旅行回来。
“不是普通人，你指的是探索家们？”
顾里突然对这个学生产生了兴趣，教务处只规定了课时，并没有固定授课内容，
更何况有关探索家的话题，是联邦民众和学生之间永恒的话题。
“不，探索家虽然有异于普通人的力量和技巧，但是从定义上来讲，他们依然是人类。”
“他们的认知偏差依然在人类世界的范畴之内，即使他们认为自己是超级英雄，但仍然是人类认知里的超级英雄。”
“只有那些不属于人类的存在，在认知产生偏差之后，才会对人类社会产生影响。”
少年的陈述让顾里有些摸不着头脑，而少年的话却让顾里有一些熟悉的感觉。
“不属于人类的存在，难道你说的是传说夜里的那些怪物？”
顾里看着这个少年认真的表情，突然有点想笑。
联邦里连三岁小孩子都知道，夜里根本没有怪物，那些传说中的怪物，不过是一些普通的野兽而已。
联邦生物学界专门为那些长期生活在夜里的动物在生物谱系上单独列了一个门，夜行动物门。
每个城市里都不缺少夜行动物博物馆，这些博物馆也是小孩子假期最爱去的地方之一。
另外一个地方，叫游乐园。
这个布一，竟然信这个，有点天真。
“顾老师，我说的是像您这样的存在。”
少年突然笑了，就好像阴天的时候突然窜出来一轮太阳，晃得顾里眼前金灿灿的一片。
不是像。
顾里眼里的少年突然变成了一轮太阳，散发这无尽的光与热。
“如果一条狗认为自己是大学老师，而且还真的再课堂上讲起了哲学，你说，是不是很可笑？”
说话间，少年竟然口袋里掏出一个脏兮兮的牵引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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