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月染接过我端来的茶盏，嗤笑道：“这么点东西就拿不稳了？”我猛晃几下昏沉的脑袋，膝盖也肿得厉害，险些没有立住：“小姐恕罪。”“既如此，正午继续去跪着吧，”她吹了吹碗面漂浮的茶叶，啜饮了一口。“是。”
昨夜下过雨，地上积了许多大大小小的水洼，太阳比起仲夏虽不算毒辣，也晒得我两眼发花。我一个月前就林月染远胜以往的骄横向老板反馈，“为了提高体验感，系统加大了玩家行动的自由度。”回信里这样写道。“自认倒霉呗。”我想。
直到入夜，林月染也没叫我起来。晚间气温很低，水洼结了一层薄冰，我的手脚都快失去知觉了。
“怎么来这么晚？”林月染一起床就点名要吃我做的点心，我拖着发低烧的身子磕着响头：“奴婢这就去。”“嗯，做好了就去领二十大板吧。”她对着铜镜上妆，一眼也不曾看我。“……知道了。”
侍卫的力气像是增大了些，又或者是我体力不支的缘故，才打了几下我就失去了意识……
“春檀，你醒了，感觉怎么样？”一个鹅蛋脸的姑娘捧着一碗白粥，看见我就忙放下碗奔了过来，“呜呜呜，你睡了好几日，吓死我了。老爷说你今日再不醒，就要扔去乱葬岗了呜呜呜。”
她的眼泪鼻涕都擦到了我衣服上，我又疑惑又无奈：“你，你是谁呀？我们很熟吗？”面前的姑娘吓了一大跳：“春檀，你别吓我！我是秋霜啊，你最好的姐妹呀！”“秋……霜？”我的大脑一片空白。“那你记得自己是谁吗？”秋霜的眼泪越发汹涌了。
“我当然记得，我是春檀，丞相府的丫鬟。”我不明所以地回答她，“我三岁时被爹娘卖给了小姐，是她的贴身奴婢。”“呼，还好还好，没傻。”秋霜端来那碗晾凉了的白粥，“重新认识一下吧，我是秋霜，和你一起伺候小姐的。”
小姐曾经是一个温柔的女子，自从一月前风寒痊愈后性情就变了，爹曾经说过我家隔壁的吴婶子大病一场就换了个人似的，我想这种事情应该没什么奇怪的吧。
腊八节，我匆匆备好了煮腊八粥的材料赶去小姐闺房找她，却得知小姐已经带了夏兰去逛街了，我有些沮丧，明明往年都是我陪小姐去的。听说今年集市上有许多外商来摆摊，我还没见过呢。
“小姐是不是不喜欢我了？”我边往锅里倒红枣边想。秋霜蹦蹦跳跳地进了厨房，手里还拿着少爷送她的布偶：“春檀你怎么还在这？小姐回来了。”“噢！”我有些急切地朝府门口赶去，“小姐应该会给我带外头的零食吧。”
才靠近门口，我就嗅到浓重的血腥味，一个浑身血污的黑衣男子倒在府门口，小姐用锦帕掩住了口鼻，听到我跑来的脚步声，狠狠瞪了我一眼，我吓得跑了回去：“小姐今天心情不好。”
“不用管他。”我听到小姐冷冰冰的声音。
月亮已经升起，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都睡不着。“那个人会不会死啊？”我下床穿上鞋，“可是小姐都不管他，说不定是坏人呢？”我又脱了鞋睡回去。
月上中天，我偷偷摸摸地从侧门溜了出来，那个男人被侍卫赶到了远处的墙根，他紧闭着双眼，密长的睫毛像蝴蝶的双翼。“长得倒是个美人，就是太重了。”我把他的胳膊搭到肩膀上时想道。
医馆里的郎中叹气一声重过一声，我掏空了荷包也没见他露出个笑模样。“姑娘，你这点铜板，不够啊。”郎中捋着灰白的胡子。“我，等等。”我把身上每个口袋都翻了一遍，没想到真的找出了漏网之鱼，“这个银币行吗？”我对比了一下两枚银币，把看上去小一些的递给他。“够了，够了。老夫这就给你开方抓药。”郎中笑呵呵地下去了。
“虽然不知道怎么来的，不过还好可以救急。”我把剩下那枚收好。
折腾到天快亮我才回府，小姐起床时没有看见我，罚了我去厨房剥核桃。十大筐山核桃，我剥到太阳落山才完工。
在屋里短暂地歇息了一下，我又去了医馆。男人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只是呼吸间胸膛有所起伏。我取过干净的毛巾沾了温水给他擦脸：“长得可真好看。”我鬼迷心窍地用手指拨动他的睫毛，突然有了个“不好的”想法。
“唔，这样的一张脸，如果画上一只小乌龟会不会特别可爱？”我嘀咕着，在屋里找可以上色的东西。郎中写字的笔墨还搁在桌上，我蘸了点在手背上，确定可以洗掉，就拿毛笔吸饱了墨向那人脸上落去。
墨汁才滴到他的眉心间，我的手就被抓住了。方才还没有动静的人一双眼睛熠熠生辉，笑意溢满了眸子：“捉住你了。”
我面红耳赤地试图摆脱他，他的指尖按到我昨日新添的鞭伤上，我疼得直抽气：“你，你这是恩将仇报！”男人面色不善地试图撸起我的袖子。“你做什么！男女授受不亲你不知道吗！”我趁其不备一把推开了他，“也不知道是好是坏，小姐都不理你，我就不该救你。”
男人脸上的笑意褪了个干干净净：“小姐？你是在叫林月染？”“你，你怎么知道我家小姐的名字？我家小姐可是相府千金，你怎么能直呼其名！”我退到角落里，和他保持安全距离。
“呵，有个人以前可都是直呼其名的。”他盯着我，“脑子是变傻了，防范意识倒一点没变。”
“你才傻！”我不想再搭理他，看着他精神很好的样子，干脆离开回府了。
我刚走进相府，就听见小姐的声音：“你竟然又去救他。”“小姐。”我没来由地觉得今晚的小姐比之前更可怕了。
“春檀，你太不听话了。”小姐拍了三下手掌，暗处涌来了十几个小厮侍卫。
“小姐，你要做什么？”我连连向后退，撞到了冰冷的刀鞘。
“做错了事情，不该受罚吗？嗯？你可是我的奴婢呀。”小姐信步走上前来，她手里拿着一根闪着银光的簪子，轻轻地在我脸上划动，“跪下。”
我的膝盖不由自主地弯下去，却在接触到地面之前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拽起来，紧贴着我腰的掌心，让我有些熟悉……
“你们的手段越来越恶劣了。”我转过头，看到一张如玉的容颜，他提着长剑，月光照在他的身上。“你还敢来？”小姐环顾包围我们的侍卫，“把这两个人给我拿下！”
侍卫听从命令而动，我害怕地抓紧了唯一的支撑。“没事的。”他低下头，“帮我个忙好吗？”
“嗯？”我疑惑地望向那深潭似的眼睛。他眼中的坚冰化作了两汪春水，额头印上我的眉心。
小姐暴跳如雷的吼声响起：“你们怎么不动？不想活了吗！”
我被男人松开，侍卫的动作居然迟滞起来，缓了好久，出乎意料一拥而上围住了小姐。“你们疯了吗？贼人在那一边！”小姐一脸的不可置信。
“这里的人都是按照既定程序行动的，你忘了吗？”男人看向她，带着一丝得逞的笑意，“我不过是借用你们的规矩罢了。”“你做了什么？”小姐已经被几个侍卫挟持住。
一个小厮突兀地开口：“小姐，您不能跟阿俞走啊！”随之又是其他人的劝告：“小姐你走了相府怎么办？”“您让丞相如何自处？”“小姐！”
他们接二连三地喊着，手中的力气却松动了。“谢了。”这个被叫做阿俞的男人两三下打退了侍卫，他掏出麻绳捆住了小姐，“跟我们走一趟吧。”
他一手抓着小姐，一手揽着我，顺顺利利地离开了相府。
明明昨日才是腊八，如此一闹，我惊讶地发现枝头柳树竟冒出了嫩芽。马车驶过解冻的护城河，我一路都百思不得其解。“你，为什么劫持我家小姐？”我看着嘴里塞了毛巾被捆成粽子扔在马车角落的小姐，心底居然浮现了隐秘的快意。
“嘶……”阿俞一手抓紧缰绳驾车一手捂着胸口，嘴唇发白。“你怎么了？刚才打架的时候不是还很有精神吗？”我小心翼翼地靠近他，“是不是牵动伤口了？”
他摇摇头：“没事，只是损耗有些大。”我看着开始渗血的绷带，有点不相信。
“你亲亲我，说不定我就好了？”阿俞又换上一副玩笑的神情。我没有细想，转移了话题：“他们叫你阿俞，这是你的名字吗？”
男人思索片刻，看着我，严肃地说：“我叫俞沉，在这个世界是裕国四皇子。你叫我名字就好。”我没有想通“在这个世界”是什么意思，呆呆地应了一声：“哦。”
在他第八次发出痛苦的抽气声时，我没忍住又开了口：“俞沉？”
“你会唱歌吗？”“啊？”
他用袖子擦擦额上的汗：“你唱首歌吧，路上太无聊了，有种又回到前几个轮回的感觉。”“我不会唱歌。”我不好意思地回答。
他似乎有些惊讶，回头看了我一眼：“那我给你唱。”
俞沉轻轻地哼唱起来，月色如水，马车穿过山林带起早春花草香味的风。
忍了好一会儿，我才戳了戳他的肩膀：“你唱得好难听啊，和我差不多水平了。”他低头笑了：“是吗？这首歌我是听你唱的，那个时候你每次熬药都会唱这首歌，我不知道正确的唱法是什么。”
虽然没有想起我什么时候给他熬过药，但是我还是感到有些羞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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