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所有事情尘埃入定后，琉家兄弟和十一夫妇在琉府吃了顿团圆饭。晚上，琉三与十一走在小院子里，看着天空中的明月，十五的月亮十六圆。十六的月亮夜夜减清辉。如今都二十五六了，天上的月亮也就只有一盏月牙了。琉三说着一些琉家生意上的事情。倒是琉五，看着他们两个在院子里，狐疑二人有什么话不能当他的面说。少不得躲在一棵大树后，听着二人的谈话。
末了，琉三抚上十一的脸颊，说道：”十一妹，此次去西越，主要是去西越找回二哥和琉轩，顺道稳固下西越的生意。若我回不来，你就和皇上请缨回凉州，照顾琉家生意。皇上会答应的。那些要为他所用，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事。”
十一久久地抱着琉三，再不肯撒手。
第二日，琉三孤身一人去了西越。
十一自从脱了孝服后，一改从前节俭朴素的作风。出入仆从成群，前呼后拥，好不威风。起居饮食生活，无不精致，无不细致。餐餐吃的都是燕窝鲍鱼海珍，身上所穿的件件都是绫罗绸缎锦绣，平日所用的都是金具银器，日常摆设都是历代有名的字画。
京城的贵妇们都在背后笑话，琉家十一小姐不守妇道就算了，父兄尸骨未寒，她就日日锦衣玉食，生怕别人不知道她富贵似的。当上将军夫人才几天，就要学世家的风范，一心想用富贵示人，可惜画虎不成反类犬，徒惹笑话。
十一听到后，不过淡淡地说了一句：“琉家现在不用供养凉州十万大军，就供我一个女儿。我就是顿顿龙胆凤肝，也是使得的。”
此话口口相传，传到惠帝耳中，惠帝一笑而过。她愈发地放肆了。
转眼间，又是一年末。阴沉沉的天空铺天盖地地压下来，泄了些许的雪花。她如往常般，坐在四面通风的荷风亭里，歪坐在美人靠上，双手放在横栏上，支着下巴，一眨不眨地看着点点的雪花飘落到湖面上，消失不见了。湖面结冰了。以前的琉城也是这么冷，她总要穿着厚厚的棉服，或是披着猩猩大氅，在雪地里玩耍。身旁站立的四名侍女穿着厚重的冬衣，两手交叠在胸前，低着头，一动也不敢动。彻骨的寒气从上到下从左到右冲撞过来，无处可躲，只能任由它在周身四处逃窜。十一的手冻僵了，她的心也冻住了。再也化不开了。
将军府邸的管家急匆匆地脚步踏碎了满亭的冰冷，他弯下腰，向着十一说道：“夫人，今晚可是除夕之夜，按照历朝历代的规矩，除夕之夜所有五品以上官员需携带家眷面圣共庆佳节，皇上还特意点名您呢。将军这几日在外头忙活，怕是顾不到家里的事。”
十一回过头，从她的角度，只看到管家的山羊胡尖，管家的这张脸，她至今没什么印象。湖影娶了她，她自然也得为他考虑考虑。她不耐地点点头。四位侍女都舒了一口气，抬着僵硬的步子上前搀扶着十一去换衣服了。
一钻入马车，淡淡的木檀香混合着温暖的气息扑面而来。马车里铺着柔软的白虎皮，小云抱着孩子，靠坐在马车的一侧。她不自在地别开眼睛，目光落到小云身上，轻声问道：“为什么他也去？”她的小儿子，未满一周，整个京城都知道，那个孩子不是湖影的。湖影却娶了她。
小云还是不怎么开窍，没看出她的不悦，乐呵呵地笑道：“管家说，皇上特意点名我们携带孩子入宫。”
她选择坐在了小云对面。看着小云怀里的孩子，并没有被严寒惊吓住，伸出两只小小的手掌在空中比划着，偶尔咯咯地笑了。
十一看着这个孩子，自打孩子出生后，她一眼都没看这个孩子。现在看来，这个孩子白白嫩嫩的，五官端正，也不知道像谁。不过，一双大眼睛像她，幸亏没有遗传她眼中的灰蒙，没有遗传她的有眼无珠。这个孩子倒是命硬，经历了这么多还能平安生下来，也许是她命硬，克父又克兄，还能生下孩子，也是奇了怪了。她自嘲地扬起嘴角。马车内，安静下来。小云抱着怀里的孩子，没大没小地说道：“小姐，到了宫中，你可得让我紧跟着。”
十一点了点头，低头看着自己手中绞丝龙凤镯。金灿灿的，亮闪闪的。
到了宫门口，下了马车，来自四面八方的视线全部都落在她身上。她挺直了背，正视着前方而行。
到了含元殿，满满落落地一殿人。大臣们带着家眷们都各就各位了。主仆俩在宫女的带领下，坐到自己的位置上。小云看十一没有抱过孩子的打算，孩子放到奶娘怀里又哭个不停，少不得自己抱着，坐在十一身边。
原本喧哗热闹的含元殿安静下来。众人们都仔细打量着抱着孩子的小云，又抬眼偷偷地看着坐于旁边的不带一丝笑容的十一，又循着视线看着未带家眷孤身一人的颜尚书，众人皆窃窃私语起来。
众臣的窃窃私语，在惠帝携着昭贵妃入座后，消失殆尽。惠帝举杯与群臣同庆大梁盛世。紧接着，昭贵妃又举杯与众位命妇同庆新春快乐。
十一跟着众人三跪九叩后，也举起酒杯，一饮而尽。不知事时尚可一醉方休。看尽世事无常后，也只能是借酒消愁愁更愁了。
君臣其乐融融地互相问答着，十一只顾着低头夹菜吃酒，小云坐在她旁边也不伺候，就是照看着孩子。这一和谐的场景直到最后被湖影和他带来的孩子打破了。
“末将来迟，请皇上恕罪。”迟到多时的湖影一身戎装，带着一个男孩子直接进了大殿。
湖影风尘仆仆地跪在帝王面前。他一路快马加鞭，连带着孩子也餐风饮露不得休息。身旁四五岁的孩子满脸的倦容，小小的手捂着即将出口的哈欠。他的眼睛滚出了困倦的泪水，衬得一双眼睛更加亮闪闪水汪汪了。京城的繁华皇宫里的富贵勾起了他的好奇心，驱散了他的睡意。他仰起头，看向龙椅上的惠帝和海昭。
海昭高高在上的额头终于低下头，她的视线捕捉到了那个孩子的面容。一样的眉目如画，一样的精致五官，唯一不同的是那双眼睛。祁雪峰长着一双多情而绚烂的桃花眼，举手投足间总是闪耀着有意无意的温柔。而这个孩子长着一双黑而大眼睛，如水润过般，透彻明净，像极了琉十一抹去那层灰的珍珠。
她怎敢？她怎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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