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呢然后呢？”阿姗朝悦完全沉浸在阿婆的爱情故事中。
阿婆的故事：
山寨里掌权的少年
三个月之前，和阿伍告别时，我记下了这个善良淳朴仗义故作老成的撑船少年，如若不是他，我和阿绿难以逃脱土匪的魔爪，如若不是他，我们难以领略湘西真正的神韵，如若不是她，孤苦无依的阿婆早就悲伤离逝。回到家，周围全是父亲势利，视人命如草芥的残忍部下，每当夜深人静时，我总是不由自主的想起那位与众不同的少年，想起湘西纯净的土地。我萌生了要去找他的冲动，希望再次融进那片土地。
三个月之后，我摆脱父亲的监视，甩掉阿绿，孤身一人来到湘西。
“阿公，你认识在沱江撑船的阿伍吗？”我问撑船的老者。
“没听说过，姑娘可是从外地来？”“是的呀，阿公。”
“那姑娘可要当心呢，这里土匪很多。”“好的，谢谢阿公。”
我挥手和阿公道别，独自一人站在湘西的土地上，没有阿伍，没有小绿。刚上岸，我就被土匪盯上了，他们抢了我的包袱，把我掳到山寨。那是一座封闭的山头，里面别有洞天。
“老大，我们这次抓到一个外地的姑娘，在寨子里鬼鬼祟祟的，好像在打听什么。”我被押到一间木屋的门口，身后跟着两个土匪。
“把她带进来吧。”
我被捆绑住双手带到土匪头子面前，惊讶地发现竟是我一直思念寻觅的阿伍。
“阿伍，竟然是你！你不是船夫吗？”
“三个月前，老爹派我在江上打探消息。三个月之后，我老爹死了，我自然就成了土匪头子。女人，你怎么又来了？不是告诉你这里很危险嘛，一个女孩子家没有亲人陪伴瞎折腾，你就不怕在土匪窝里丢了人，失了身，被抛尸荒野？”阿伍露出严肃的表情。
“你不会的，不是吗？你是好人。”我用微笑面对他板起的脸。
“好吧，真服了你，我马上让他们送你走，如果落到别的土匪手里你就完了。”
“我不走。”我略带撒娇地跟阿伍耍赖。
“为什么？”阿伍拧紧了眉，“你真是个赖皮女人。”
“因为……”我开始酝酿情绪，拼命挤出两行泪。“现在外面战乱频频，我爹娘被当兵的害死了，哥哥被抓走了，我……我无家可归了。”
阿伍半信半疑地看着我，没有深究，只淡淡地说了句，“好吧，我收留你。你去刘阿婆那吧，就是上次那位双目失明的阿婆。”
我在阿伍的允许下住进了山寨。寨子里的人真得很好，尤其是刘阿婆，因为失了儿子，对我就像亲闺女一样。
每天早晨，我跟着刘阿婆去沱江边浣洗寨中男人们的衣服，偶尔有捣乱的阿哥向我身上泼水，我也会像寨中姑娘一样佯装发怒骂句：“臭流氓。”他们就笑嘻嘻地离开。洗完衣服，我搀着阿婆在河边走走，聊聊她年轻时的事情，还有她早逝的儿子。对于儿子的早逝，阿婆始终不能释怀，我虽然同情她，可是无法和他们一起痛恨国民党军，只有沉默地面对阿婆。阿婆会以为勾起了我的伤心事，自己打破僵局：“好丫头，你要好好活着，爹娘不在了，还有阿婆和寨子里的兄弟们。你看，他们都把你当亲人看待。”
是啊，他们都把我当妹妹看待，如若他们知道我的身份，还会对我好吗？阿伍还会接纳我吗？
上午帮阿婆晒完茶，我就像山林里的小百灵欢快地去找阿伍。当阿伍议事时，我会在屋外静静地等着。当人潮散去，我会欢快地跑到他的面前，像个等待表扬的孩子向他展示我最近刚发现的新鲜玩意儿，每次都会被他鄙视，我却乐此不疲。
有一天，我发现阿伍的屋里走出了一个女人，那个女人不像寨中的阿妹那么活泼，很美很安静很沉稳的女人。她让我有似曾相识的错觉，像是父亲同僚家的丫头。
“我们认识吗？”我眨着大眼睛装作无辜的表情看着她，不知道这招对女人有用不。
“没，没见过。”她的眼神躲闪犹疑的表情让我更加怀疑。
“哦，这样啊。姐姐真漂亮，也不是寨子里的女人吧。以后还请姐姐多多照顾萍儿。对了，姐姐叫什么呢？可以告诉萍儿吗？”
“筱林，李筱林。萍儿可以叫我筱林姐姐。”
“好的，筱林姐姐。谢谢你照顾阿伍哥哥呀。”我试图在语言上取胜，说话间强调阿伍是我的男人。筱林没有说什么，看着我以胜利者的姿态离开。远离众人的视线，我敛起笑容，环着手臂坐在江边。我直觉筱林在阿伍心中的地位一定不一样。
“丫头，是你吗？”阿婆拄着拐杖晃悠悠地来到沱江边。
“阿婆，是我。”我赶忙装出欢快的声音迎接阿婆。
“丫头啊，不要瞒阿婆，你是不是不开心啊。”阿婆虽然看不见，可是她的听觉异常敏锐。
“阿婆，那个筱林姐姐是什么人？她怎么能自由进出阿伍哥的房间？”
“孩子啊，阿婆能感觉到你喜欢阿伍，可是阿婆不能瞒你，筱林是阿伍的女人。”从阿婆的口中，我知悉：一年前，阿伍带领寨子里的一些兄弟去偷袭国民党军，寨子里兄弟自制的火炮哪能比得上党军的长枪短炮。就是那次，阿伍身受重伤，阿婆的儿子被害了，寨子里的兄弟死的死，伤的伤。筱林用精湛的医术救了他们，又因为熟悉地形，顺利地带他们逃脱党军的追捕回到山寨。这样看来，筱林比我早认识阿伍九个月，可是事情应该远非表面那么简单。
每到中午我依旧去找阿伍哥，即使筱林在，我也不回避，反倒是筱林见到我就闪躲。
有一天月圆夜，我看到阿伍哥孤单的坐在山头看星星，我悄悄来到他身边，和他并排坐着。“阿伍哥，你喜欢筱林姐姐吗？”我表面淡定心里却很忐忑，很怕阿伍哥亲口说出那个早已被我证实的答案。
“嗯，她是我的救命恩人，为了我抛弃了自己的家人。我不能负她。”
“哦，这样啊。那……那没事了。”其实我想问“那我呢？你会喜欢我吗？”终究没有问出口。
“你今天看起来不高兴，怎么啦？”
阿伍哥长时间沉默，而后悲伤地说：“今天是我母亲的忌日。”又是长时间的沉默。我让阿伍哥枕在我的肩上，轻轻抚摸他的头，像个母亲一样。那一刻，我终于知道：阿伍自小因为战争失去母亲，母亲温柔的爱是他生命里最亮的光。所以他才那么爱护阿婆，所以他才提醒我和阿绿离开，所以他不肯伤害女人。
日子就这样在山林间流逝，我跟着阿宝去打鸟，跟着阿毛下江捉鱼，坐在阿伍哥的身边看他写字。直到某一天，我站在屋外听到屋内传出的若隐若现的要去攻打党军的声音。我转身离开，意外看到身后筱林慌乱的表情。
“你会行动吗？”我笃定地问筱林。
她沉默，转身离开。
一个月后是寨子里的篝火晚会，那是寨子里的盛世，家家户户都忙碌地准备着。篝火晚会当天，天上的星星很亮，地上的火把也燃成长龙，俨然一副盛世太平的景象。我和寨子里的阿妹一起穿起盛装围着火堆跳舞，我们笑着、闹着，却始终不见筱林的身影，我预感到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我飞奔着去找阿伍，透过木屋敞开的大门看到他紧紧抱着筱林，筱林的肩轻轻颤动。我转身离开，却被巨大的轰鸣声震慑，阿伍抱着筱林跳出爆炸的房屋。世界在刹那间静止。
我醒来，是阿婆在啜泣：“孩子呀，你怎么会在那？阿婆知道你不会伤害阿伍，可是他们不相信呀。”
“他们是谁？”“寨子里的兄弟呀，爆炸当时你就在现场，任谁也说不清啊，现在他们要带你走。”
我轻轻拍着阿婆的肩膀，安慰她：“阿婆，不要难过。我没有伤害阿伍就不怕面对寨中兄弟。”
我被他们押到阿伍的房间，望着昏睡中阿伍的脸，难以抑制的悲伤充斥在心头，一口鲜血从口中喷出。“筱林姐姐呢？”
“你这妖女，还敢问，你把筱林藏在哪了？”
筱林消失不见了？事情的发生远远超乎我的想象。她难道被救走了吗？我能察觉到筱林喜欢阿伍，不然她不会选择和阿伍同归于尽这种决绝的方式。既然无法背叛党国，党国让她杀了自己爱的人，她就为了心爱的人殉情。
“爱情真得有让人为之舍弃生命的能力。”听到这里，朝悦如此喃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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