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
冉冈为磨坊做的铁皮防盗门，不足半月就已锈迹斑斑。
有人在门板上写标语。丁先生叫虎匠补做了一个猫眼。
李树觉得防盗门是多余的，猫眼的设计也是一种摆设。
他不知道冉总管与丁先生同时盯上磨坊出于何种目的。作为护院，多筒行刺王爷，家丁连多筒的影子也没抓着，等于狠狠打了他的脸。过去，他去磨坊吃东西，只要直接推门就可以进去。现在想吃东西，却多了一道障碍。
他对别人的隐私不感兴趣，是老子在外头喝花酒，娘亲一辈子都过得不开心。
也许是饥饿在作怪，他对防盗门猫眼里透出的光，竟萌生出一窥究竟的念头。
他猫着腰，往防盗门的猫眼一瞅，心跳一下加快。郏洁不见人影，只见磨坊的骡子披着一件豹皮大衣在拉磨。他侧耳听了一下，里头除了拉磨声，四下静悄悄的。
他觉得很奇怪，大清早正是磨豆浆的时间，郏洁上哪儿去了呢？
他见骡子披的豹皮大衣领上绣着“为民”的字样，猛然想起丁先生教他认字，也披过这件豹皮大衣。当时，他还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评价了一下豹皮大衣，说骡子过冬能披上豹皮大衣，估计老虎都不敢在王府现身。他贬低老虎，是娘亲把豹子的战斗力说得很神。
他向丁先生打听豹皮大衣制作人。丁先生说豹皮大衣是革夫人为老子缝的遗物，舍不得烧掉就拿来做塾服了。丁先生把为民两字绣在豹皮大衣领上，他总觉得里头有猫腻。
豹子是天宫寨的镇寨之神，求雨台立有豹神的石雕像。
他跟老子打过猎，知道动物圈的豹子不是老虎的对手。
马帮的豹神能担任一把手，肯定不是一般的豹子。这件豹皮大衣的尺寸，更是充分地体现了这一点。他陪且兰王参观过虎匠的奶虎园，骡子披上豹皮大衣，高大的优势比老虎还威风有型。之前，他来磨坊来得晚，很少见到骡子拉磨，有时就算撞见了，也从未认真地关注过骡子的现状。他对骡子视而不见，是骡子没有生育能力，一辈子只会埋头给人干活。他不想成为骡子，怕沾上骡子的光，自己续不上香火。
思楠苏醒后，与菲菲来磨坊搞卫生，说骡子是人最值得敬佩的物种。
他不理解，说骡子没种，在动物圈身分低微，连号都排不上。
思楠说骡子是马和驴的杂交种，这个后果是人造成的，人应该承担这个责任。
他对骡子的看法改变了，但他不想承担这个责任。因为他是家里的独苗，续香火的重任，还得由他来承担。他来磨坊的目的，只是想吃鲜黑豆浆。他从猫眼目睹骡子披着豹皮大衣拉磨的情景后，对骡子的同情心开始上升到了敬佩的高度。
他深刻意识到自己每天吃的鲜黑豆浆，都是眼前这头披着豹皮大衣的骡子磨出来的。
从这一刻起，他就把思楠当成自己心里的女神。
B
这次来罗湖，叫菲菲把李护院带出来就好了。
面对孔子庙的方便门，思楠冷古丁想起李树。她觉得自己偏爱一把锁，把自己的食物让给一把锁吃，只是出于人对弱小动物的同情心。一把锁吃剩的食物，她一口都没有动过，只有李树吃过一把锁吃剩的食物。她相信李树比自己更了解一把锁的处境与想法。
她想把一把锁当成人，可一把锁在她心里的位置，还是一个使唤的活门墩。
李护院啊李护院，一把锁老从左狗洞钻进去，又从右狗洞钻出来，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呢？她脑子里快速思索李树吃狗食的情景，希望能从李树的言行中找出狗的动机。
很快，她从脑子中揪出一个画面，李树是左手拿筷子，右手拿饭筒。
在且兰，筷子代表男子，饭筒代表女子。
难道左狗洞是男便门，右狗洞是女便门？
她想进一步确定自己的猜想，脑子里再次搜出自己与李树的对话。
李护院，别人都是右手拿筷子，左手拿饭筒，你为什么反着拿哈？
丁先生说左为大，主讲台右手边的位子由地主陪坐，左手边的位子留给高明的人坐，通常空着，左手拿筷子可以挟空位的高明菜，右手拿饭筒可以接地主的地方菜，这叫左右通吃。她想到这里时，左便门被一股过路风吹开了。
里边有一个拐角，只瞅见一个蹲式马桶，拐角的空间被方便墙拦住了。
她犯愁了，蹲式马桶男女通用，无法确定属男属女。
设计者太抠门了！若是女便间，这样设计合情合理。
若是男便间，这样设计就太小气了。她觉得男便间应把站式马桶立在最显眼的地方，让方便者一目了然，就算女生串错门，也能及时回头。她认为设计者搞到拐角处，分明是存心侮辱自己的智慧。她正想冒着串错门的风险进入左便门的拐角瞅瞅设计者的老底，一把锁钻右狗洞时听到公鸡学蛋鸡唱下蛋歌，左旋的狗尾圈翘起来，挂住门环硬生生把右便门扯开了，里边并排摆放的两个蹲式马桶，像磨坊摆放的豆桨桶将她的眼球吸引住了。
难道马桶设计的方案是从磨坊嫁接过来的？
C
豆浆桶是冉冈做的，桶盖上“为民”的篆体字，是郏洁叫蔡厚道写的。
丁先生不同意豆浆桶盗用塾舍名，叫蔡厚道改豆浆桶名。蔡厚道不肯改，说磨坊与塾舍共墙，塾舍叫“为民”，磨坊的豆浆桶叫“为民”，理顺成章。
丁先生去找郏洁。郏洁说豆浆桶为民提供服务，叫法与你同名，纯属巧合，大家吃豆浆念你名讳，说明你贡献大，你应该感到光荣。
丁先生说豆浆桶做成马料桶的样子，与我名讳相同无所谓，同塾名等于把塾舍当马圈，这样的笑料，丁某恕难从命。郏洁说这好办，马料桶去掉料字，叫马桶好了。
冉冈把马桶做成人方便的马桶，把丁先生气得大病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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