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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屋子的门面窄，内径很深。
在黑屋子吃过黑饭的人，都把黑屋子叫成小黑屋。红鼻子把小黑屋改造成锅炉房，多筒还在玩泥巴。锅炉房长年关着铜皮门，让路人滋生出很多杂念。
多筒把蔡厚道带进小黑屋，把锅炉房掏穿一个洞眼。
藏在里边的大红嘴鸟，一下就暴光了。尖尖的红嘴儿，向下低垂着，像刚夹出炉火的弯刀，通体透着耀眼的红光。红嘴鸟突然张开的绿翅，扇出一股冷飕飕的寒风，吓得多筒掉头就跑。蔡厚道说怪鸟的腿吊有铜链。多筒才收住外逃的泥巴脚。
黑屋子是大人的叫法。
多筒从小就把黑屋子叫成小黑屋。
锅炉房是小黑屋的一部分，空间更小。天棚的天窗布满蛛网，光线非常阴暗。黑洞的外光只能看清红嘴鸟被关在一个宽大的铜笼里。铜笼的铜栏杆生满密密麻麻的绿铜锈斑，有不少铜栏杆还锈出红嘴鸟抓栏亮翅留下的白泥爪蚀。
蔡厚道眼尖，说铜笼中心的横杠是痒痒木做的。
多筒才注意到痒痒木是红嘴鸟落脚的支点，被红嘴鸟的乌爪抓出一圈圈乌紫发亮的圈儿。这些光溜溜的圈子让他觉得刺眼，是他在燕然山的痒痒树上掏乳燕蛋，踩断横生的痒痒枯枝，被枯枝断裂的口子在他的腹部划了一道又长又弯的伤口。
伤口愈合后的形状象极了红鸟嘴，尖尖的，像把生锈的弯刀。
遇上阴晴不定的日子，伤口就会隐隐发痒，他想抓痒却抓不着痒点。
疯先生说，爬过痒痒树的童子，会落下痒根，要娶痒痒花季生的媳妇才能根治痒的毛病。他私下扳着手指头算过痒痒花的花期，从六月数到九月，刚好凑满百日，痒痒花就掉光了。老子修家谱的时候，他主动帮云儿收集族人的名单。目的就是想借这个机会，看看哪些同龄女同胞是百日花期内出生的。这一查，让他头疼了。
他出生的那一年，夜郎就他一个人出生。
他向老子打听自己出生的背景。老子说那年多灾，上半年大旱，晒干娘子河，谷秧老田里，无水犁田，下半年，涨大水，又把娘子河两岸补种的旱粮洗劫一空。你出生那年，痒痒花开得红，痒痒果结得大，可惜遇上霜冻，都烂掉了。所以，夜郎人对你的生辰有争议，有人说你是夜郎的灾星，也有人说你是夜郎的救星。
他听了老子的话，不死心，特意查了一下云儿。
云儿是古峒弃婴，无法确定生辰，推算的时辰正好处于痒痒花开得最旺的季节。这种巧合使他对云儿的身世又多了一分好感。
但这种好感，与爱情无关。
他只是把云儿摆在家人的位置上。
他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履行童养媳的义务。
娘亲走了，老子沉迷鬼戏，成天与舞阳到处疯。
风先生背地里都说他老子办事有私心，资源分配不透明，只顾自己玩乐，不关心夜郎人的死活。这些话，多筒听在耳里，痛在心上。
云儿演夏姬的鬼戏，经常有老光棍上台互动，对云儿动手动脚。
他看不顺眼，曾提议停演鬼戏。老子不同意，说人生如戏，人连鬼都容不下，如何容得天下。多筒反驳老子，说人活着，才有机会赢天下，人死了，鬼才知道天下是什么东西。老子骂多筒不懂艺术，没资格说鬼，要他摆平心态，好好向云儿学鬼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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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儿，你唱鬼戏唱得那么认真，相信人死后会变成鬼吗？
筒子哥，鬼戏是一门艺术，我唱鬼戏，只是觉得做鬼比做人好玩。对我而言，人能不能变成鬼，并不重要。作为鬼戏传人，我相信人活出名堂，其身分是可以换成鬼的。
照你这么说，那人生前活成神仙的样子，岂不更好？
神仙是极少数人过的生活，筒子哥是夜郎王子，身价比不上中原大贵族，比中原小贵族还是绰绰有余。比起凡人，也算是神仙级的上流人物了。
云儿，你别捧我，我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不敢以神自居，你说说自己吧？
我很简单，生下来就是弃婴，身分低微，上不懂天文，下不懂地理，这辈子不图成为天才，更不图出人头地，能侍候好你，我做鬼也开心。
那你做仙子吧，仙子比神低一级，比鬼高一级。
多简拿仙子安慰云儿，心里压根不信鬼神。云儿爱唱鬼戏，他也就懒得管了。
红鼻子以管家的身分多次叫多筒增加鬼戏义演经费。
多筒都以种种借口推脱得一干二净。
夜郎修老子庙那年，中原大国吃小国的战局已经形成楚秦齐赵魏韩燕七国鼎立的大局面，小国想立足中原都会就近找家大国做靠山。小国进贡大国成为立国的一种共识。
可是，大国吃小国的现象还是层出不穷。
han国吃掉郑国的借口，是两国君主相中夏姬。多牛当上夜郎王，一直想打破小国被大国单独吃掉的命运，把娘子河源头的且兰国当成共抗大国蚕食的后盾。
资金是生存的根本。多筒想管好夜郎财政，私下查过老子的底细。
老子是白手起家的，最爱看宋国版的鬼戏。
他问老子为什么爱看宋国的鬼戏？老子说宋国地盘变数大，能成为春秋五霸之一，靠的不是武力，而是仁义。他不同意老子的观点，说一个国家，仁义无武力作后盾，这个国家是很危险的，两国交往一旦恶化，仁义就会被武力吃掉。
多牛不以为然，说宋国武力并不差，以仁义调解战国矛盾的策略是小国与大国共存的趋势，曹国反宋，已经彻底违背这种共处的趋势，早晚要被宋国吃掉。
多筒不想跟老子争论他国内政的对错，把话题扯回邻国的头上，说你想当好好先生，我管不了，那你讨好且兰王，把我推向虎口干什么？
多牛说虎口谋食，比谋虎皮强，夜郎跟且兰结亲，还不是为你着想，你别生在福中不知福，跟老子唱对台戏。
多筒问，你叫我娶一个素不相识的女子，这算什么鬼福？
筒子，思楠公主的画像，我给你看过了，这么漂亮的女子，你不娶，你还想娶一个什么样的，我告诉你，思楠公主是且兰第一美女，别人想这个鬼福，还想不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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