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愈发大了。霜凝升腾，周身陷入一片雾霭。本来就冷，雨更冷了。那些做完检测的居民纷纷迅速散去；只剩下已经打着伞的工作人员在坚守岗位。
郑晟不由得由衷地感叹检疫人员的不易。无论电闪雷鸣是还是炽阳当空，他们的工作始终要继续下去。这样的毅力和恒心以及相较的微薄回馈，是他永远无法从事的行业。也许，这就是他当时选择做教师的原因。喜欢坐在宽敞舒适的教室，与世无争地度过平凡一生。
郑晟小时候难以避免地具备青少年惯有的顽劣品性。他没能一直刻苦努力，尽管他的天资足够他获得顶尖的优秀成绩。可惜，当时英语老师特别欣赏他的才能；其实继续努力，以他的天资完全可以被一流大学录取。想到这里，郑晟揉了揉鼻子。高考之后，他本来有还一条出路，那就是去当兵。但他吃不了当兵的苦，所以只得上了个二流大学，然后在一家普通的私立学校教起了英语。尽管手头紧俏日子清贫，郑晟还是不甘于生活保持一成不变。他开始凑钱，然后在各国之间辗转。
期间，李莉和他天各一方，仅靠着一部手机联系。还真是造化弄人，当时的爱情似乎是那么忠贞不渝。郑晟不知道闫黎确切的活动内容，只知道她换了几份工作，不再当担任教职。闯荡之心收敛后，他最终回到了古平，也有决定准备和闫黎相互扶持共同度日的原因。
后来就……
突然，落在肩头的滂沱雨势在顷刻间荡然无存。郑晟疑惑地眨眨眼，发现一把伞正撑在自己的肩头。
“你怎么下来了？”郑晟惊诧地说。
“我再不下来，你就要被淋成落汤鸡了。”易歆忧虑地看着郑晟半湿透的衣裳，叹了口气，“真是老天爷都不开眼。”
郑晟也只能叹气。
“你回去吧，外面冷。”郑晟接过伞，“我待会就直接回去了，伞改天再还你。”
“哦。”易歆搓了搓手，仰头看天。
“我再……过会也行。反正也没事。”她游离地说，眼神空洞地凝望着雨珠倾斜的苍穹。无论再怎么叹气，心中郁结的情绪还是不能消散。
刚刚她才和蒋雯通过电话。电话那头的母亲神情是压抑不住的紧绷焦虑，再多的强撑强撑也难以掩饰她心中的惶恐和担忧。可惜，感性在危机时刻总是毫无用处。蒋雯表示，她得到机会后第一时间就会往古平赶。不过易歆意识到，即便对方到了也无济于事。她近期不在古平居住，小区不会放她进来。
更何况，万一自己——
现在澜竺小区的人，宛若笼中困兽。
易歆又默默地和郑晟在冷风中站了会儿。希望的曙光近在咫尺——刚刚还无边无际的队伍现在只剩下了三人。易歆体弱，冻得瑟瑟发抖，但是她仍然勉力支撑着。雨势渐渐小了点，但部分雨珠顺着风被挂到空中，斜着飘进了伞内。她有些厌烦地将个别濡湿的碎发整理到耳后，脸上开始浮现出焦虑的神色。
“说真的，”郑晟吸了吸鼻子，劝慰道，“你回去吧。太冷了。”
易歆摇了摇头：“我不冷。”
“你没必要这么做。”郑晟说。
易歆怔住了。她的瞳仁微微放大，望着对方愣神。苦涩的现实就像结出来的硕果；她不得不硬生生咽了下去。
“下一个。”工作人员大声喊道。
“我得去了。”郑晟示意。他快步走入，身影没入了棚子中。
“你检测吗？”工作人员问易歆。
易歆抱歉地摆了摆手。根据物资的调配限制，她是下一批。但事出紧急，她被要求明天清晨做第一波立刻检验。
才过了不到十秒，郑晟就走了出来。
“还挺快。”易歆说。
“一点也不疼。”郑晟有些释然地喘了口气，“我还以为会是鼻拭子呢。”
“半个小时的队，就为了这三十秒。”他带有些许讥嘲的口吻扼叹当下的不得已。
易歆和他并肩折返，往同一方向走去。可是没过几步，他们又停了下来。
“时间不早了。”郑晟看了看表，欲语还休地说道，“九点了。”
易歆咬着嘴唇，说：“那我就不留你了，反正我明天还得早起来检测。”
郑晟说：“那我明天再来找你，我们看结果。”
他们在路中央告别，易歆强撑着回头的欲望，径直往前走着。单元门口朦胧影绰的窗影之上，一个瘦小的身形正在迷惘地望着。
深夜十一点整，易歆还是接到了检疫部门的电话。没有想到，因为形势严峻，检验地决定锲而不舍地奋战到凌晨。而她作为高风险地的密切接触者，没有选择的余地。
她打了个哈欠。看了今晚注定无眠了。
重新穿戴好衣服后，她准备给郑晟发一条短信。可是一想到他平时睡的较早，想要点击发送的手指停住了。编辑符号在键盘上跳跃闪烁，但她迟迟没有按下发送键。
现在通知，只会打扰他吧。反正下去也不妨，就一会的事。
想到这里，易歆推开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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