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杨冠一听泄露国家机要，里通卖国之罪，嗖一下全身冷汗直冒。心中思量这等罪名皇帝将作何处理？那可是砍头绞杀，株连九族的大罪啊！
现在只得拉起双喜衣袖，急急往甘露殿方向一路小跑。希望通过自己的努力能搞清楚事件原委，还汤司官清白。
行入内殿，在橘红明黄灯光中，一路隐隐听见恪儿稚嫩之声：“故经之以五事，校之以计，而索其情：一曰道，二曰天，三曰地，四曰将，五曰法。道者，令民与上同意也，故可以与之死，可以与之生，而不畏危。天者，阴阳，寒暑，时制也......”
寻声轻缓走来，撩开纱帐，父子二人卷缩在扶手中，男人单手撑住额头，迷糊着眼仿佛睡着，而恪儿自然倒在父皇怀中，背诵着今日所学。本是温情脉脉，父子情深的画面，杨冠站在一侧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这样温馨的场景怎让自己时不时想起那日在城北军营拿箭头指向统领的太子承乾来呢？杨冠心中一紧，有种哽咽在喉，实难下咽。
提起裙衫走上台阶，轻声令恪儿回榻上休息。她再扯过毛毯悄悄盖在他身。见男人依然紧闭眼，她微微扬起嘴角，摇头想：“如何累成这样？”，当手正在拿毯子遮盖腰间时，那块金灿灿尚方令牌豁然跃于杨冠眼前。当手正要触到那“金山”一角时，却修长手指盖住自己指尖，杨冠惊恐的抬起眼来，望着那审视而深邃的眼眸。
对视许久，杨冠怔怔笑道：“唤我来，何事？”
“商家纠纷案算是摆平。淮南主动献出今明两年织锦，无偿赔付商家，这事就算告一段落矣！”他揉揉疲倦眼皮，沉沉一句道。
杨冠思量着他这句话，心中开始打起算盘来。“淮南无偿赔付商家？那要拿出多少才能填这个大坑？燕氏真是主动请缨？”她有些不太敢相信。这将是多大一笔赔钱买卖啊！燕氏一族真能心甘情愿赔钱？对于只讲利益的商人来说，这很是不合常理。
“不管是否主动请缨，解决当务之急才是正道。何况将这些门阀贵族围拢在君侧的目的，不就是哪日便能派上用场，为国效力吗？”他轻轻翻动着堆积如山的奏折，悠然说道：“况且不是还有你这财神皇妃在此？来日方长，哪日再研制出新奇花样，他们也不愁赚得盆满钵满啊！”说完，微笑着取出一本折子递与她眼前。
杨冠听着他这些权谋话，实难想象这些个政治婚姻原来真是有利可图的买卖。这些个政治家，说白了就是比自己都奸诈狡猾一百倍的大奸商。联姻在他眼里不过是可以拿来互惠互利的一单买卖而已。招那燕氏进宫，明摆着是封妃加宠，实则就是自己手边称心好用的一件武器罢了！真是无耻到极点！她一边想着，一边嘟囔着嘴接过那奏折，开始翻看起来。
这不看不说，一看却令杨冠背脊阵阵发麻。却是司官即日被赐死的令文。“汤司官不是这样的人。她的为人我最是清楚！”杨冠有些焦急，猛然关上奏折，急迫一声道。
“嘘！”而他提醒一声，带着责备眼神瞟眼榻中的恪儿，轻声道：“自己都承认，泄露机要却是毋庸置疑。怎么？你还想为她申辩？”
看着已经睡熟的恪儿，杨冠轻声细语道：“我就是怀疑其中有内情。汤司官恐是被人胁迫，不过做了一只替罪羊罢了！真正的元凶定还藏在后面！这么明显，你都看不出来？我一定要去问个究竟！”杨冠瞪着坚定的眸子，说道。
“她早已打定主意一死了之，你还能问出什么？”他眼继续落在奏折上，“除非她自己想通，如实相告，兴许还能保全一条性命。不然，真没人能救得了她！”
“所以啊！让我去，我有信心让她道出实情！又或者问出一些蛛丝马迹也好啊！”杨冠拉住他衣袖，焦急得快哭出声来。
正当李世民满脸愁容看着她时，双喜小跑着进殿来禀报道：“陛下，大理寺传话来，汤司官，汤司官开口了！她请求见娘娘您！”
话音刚落，杨冠手中奏折“啪嗒”落地。不可置信的抓住双喜衣袖道：“真的吗？她终于想通了？”
“但是，但是......”双喜面露难色，欲言又止的表情让杨冠有种不祥预感来。
“司官腹中绞痛，吐血不止。不知为何故？”双喜拱手答道。
......
杨冠一路飞奔向丹凤门车撵，一边听见双喜在身旁急急汇报道：“司官是夜幕刚临时就开始腹痛发作。”
“太医可有去看过？”杨冠喘着气，问话。
“去了！但根本检查不出是何问题！司官怕是不行矣！”双喜搀扶杨冠上车，而此时一脸焦急的杨冠侧过脸，严肃一声：“不许胡说！”
被大内侍卫簇拥着，杨冠缓缓行入一间幽暗昏黄的暗牢。站在牢房门前，遥望漆黑一室中，只一张破败肮脏的小几案有盏跳跃着橘黄微光的油灯。一条铺着稀稀疏疏稻草的床榻靠着斑驳墙体。而在榻上直直喘着粗气之人却让杨冠怎么也不敢相信那就是——汤司官。
缓缓走来，跪在稻草中，只见她一身血点，那苍白如纸的脸上还有未曾擦拭早已风干的血痕。杨冠怯怯伸出手，抓住司官冰凉得像冰棍儿的手指，不断揉搓着，希望通过自己的努力，令那双手温暖起来。
“娘娘，杨妃娘娘吗？”她的眼微微睁开一条缝，带着难言的笑意说道。
“如何变成这样？刚刚离开还好好的，才几个时辰为何会成这样？是谁？是有人下毒吗？到底是谁？”杨冠凑近她耳朵轻声问道。那大颗大颗的泪珠不断夺眶而出。“是大理寺干的？”杨冠耳语道，希望司官道出实情。
司官此时细若游丝，艰难摇头，寻找着杨冠的手，摸索一阵，才紧紧抓住。杨冠见她怎会这般？拿手在她眼前挥舞，却一丝反应也没有，立马断定，她已经因毒发失明矣！
“谁干的？司官你的眼睛？”杨冠哭喊着，大吼道：“太医呢？快叫太医！”
而司官只摇摇头，艰难说道：“没用了！娘娘，现在老臣已经不多时辰。娘娘请耐心听臣接下来的话，臣，恳请！”她咬着牙撑起自己的身体，似乎要磕头叩首样。
杨冠托起她的身体，连连点头，道：“司官，你尽管说。我听着呢！”
“娘娘，老臣十六进宫。一心侍奉两代君王，在织造司衙一直尽忠职守，鞠躬尽瘁。扪心自问无一日怠慢渎职之过。而这次泄露技要，确实是属实，陛下没有冤枉臣半点，臣一死也是罪有应得。但，臣却有一心愿未了，如若就此一死，带着遗憾下到九泉，那臣更是无颜到地府见汤家一干先祖矣！”说着，汤司官眼角一滴热泪滚落。
“臣汤家一家八口，现如今只剩下不满周岁的侄子，但还在泾北不知所踪。求，娘娘，看着老臣往日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儿上，帮老臣寻寻泾北，救救那孩儿于水火。”说完，却一侧身，一口鲜血喷涌而出，溅在床榻如红梅朵朵。
“孩子在哪里？我怎样寻？”杨冠拍着司官脊背，抽泣着急急问道。
“孩子，孩子左耳后有一块指甲大的朱砂胎记。应在阴氏控制范围内！娘娘救救他，救救......”话还未完，汤司官喘着气，一口长气未出出来，便倒在杨冠手臂，低垂下了头颅，而紧抓杨冠衣袖的手已经缓缓松开，垂在身边不再摆动。
落寞行出牢房，杨冠双脚似乎还踩在棉花上，有种梦境的感觉。汤司官死了？怎么可能？不是昨日还在与自己商议改进天蚕丝吗？自己还将改进方案交于她，她还没来得及完成交代的任务呢？如何现在却阴阳两隔，人鬼殊途？甚至是在自己怀里如此凄惨死去？杨冠一个趔趄，还好双喜急急扶住。她满脸水泽看着双喜，怅然摇头，一人行往地牢外夜色中。
立在地牢铜门外，双喜小跑着去吩咐车撵。杨冠转过头吩咐大理寺主事道：“好好墓葬之！不得拖往乱人岗！”主事大人拱手作揖，恭敬领命。
当正准备转身离开时，看见铜门把守上一微章印，似乎很熟悉，哪里见过。她缓缓行到微章处，盯眼看着那图案问道：“这是何图案？”
主事垂首答道：“此为大理寺神兽图腾：狴犴！因形虎好讼，狱牢衙内都以此而镇。”主事娓娓道来，积极应答。
杨冠伸出手抚弄那铜门图腾，此虎圆睁怒目，尖齿獠牙甚是凶煞。而虎背上一道龙鳞纹饰还是显示出它的显赫出身。龙鳞肩甲纹？杨冠拿手遮住纹饰下半部，露出狴犴炬目，与上半身独一无二之纹饰，立马倒抽口冷气。刹时遮盖之手抽回，捂住快要惊叫的嘴，老半天看着那图腾，说不出话来。
“大理寺所有人等都有这样的图腾纹饰？”杨冠稍事镇定，颤抖着声线问道。
主事不解的看着那纹饰禀报道：“是，大理寺侍卫都有这样的执事令牌！这标志着执事者身份。”
此时双喜已经派来车撵，看着杨妃伫立在铜门前一副惊魂未定样，甚是不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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