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却说毓漱殿的小丫头匆匆赶来，在韦妃耳边轻声一句，吓得韦妃一盏青茶打翻在裙衫上，一脸惊恐，无以复加。
“何事惊慌？”阴妃不紧不慢瞟眼这傻女人，甚觉此人胆子极小，又想干坏事，又不敢承担责任，绝非成大事之人矣！
“司齐被带往大理寺问话了！”那韦氏瞪着几乎呆滞的眼说道。
“不过就是带去问问话，又没实质证据，怕什么？”阴妃倾倒一杯茶，沉着道。
“是陛下下的令！”韦妃说完，提起衣裙就夺门而出。
话音刚落，而阴妃斟茶之手停在空中，些微震颤。“娘娘，陛下查出来啦？”青奴接过那把铁壶，甚是担忧。
“无妨！真是查出来，也是韦家人作孽，与咱们有何关系？”她倚靠在扶手中，沉思着。
“但，如若查到织造司衙汤司官那里，咱们......”青奴轻声一句，甚是怕引火烧身。
“要知她侄子还在咱们手中呢！料定她也不敢！”阴妃眯起眼，轻缓打着团扇。
抚摸着刚织出来的丝锦，柔软细腻，仿佛抚弄的是一团柔云，那样让人心旷神怡。
“舒服！”杨冠将那天蚕丝锦摩挲在脸颊，闭上眼享受上等丝料带来的极致享受。
“咱们生产出这么多没用的丝锦作甚？现在已经卖不出去了！”汤司官摇着头，叹气道。
“加入苎麻再生产一匹出来看看！都会好起来的。到时只怕这些还不够呢！”杨冠拍着手，起身向织布房外走去。
此时双喜匆匆而来，拱手道：“娘娘，陛下请娘娘上车撵，赶去一个地方。陛下已经在车上等候，娘娘去了便知！”
杨冠瞧着双喜一脸严肃，更无多言语，料定出了大事。而所为何大事？只得跟在他身后一探究竟。
行上车，那人也只是神秘兮兮微笑着，不置一言。一路曲曲折折，行了老半天，来到一处高大建筑前。杨冠行下车来，遥见雄伟如高塔建筑牌匾上豁然三个大字“大理寺”。
此时瞪着惊讶大眼睛道：“如何来这里？”环看一众官员匍匐在道路两夹，生生铺出一条坦荡大道来。
“咱们兴师动众来这里作甚？”行在幽暗回廊，杨冠下意识扯住他衣袖问道。
“你不是要查案子吗？今日好好审问！放心，长孙今日不在其中！”他牵起她的小手，带着狡黠眼神，回眸一笑道。
行到一处内堂，杨冠瞧见一屋男女跪倒在地，纷纷耷拉着脑袋，见皇帝陛下行来，立马争先恐后连连扣头，直呼冤枉。
拉着她与自己坐在早搭好的上椅中，指着台下一众人等道：“这些都是昨晚大理寺搜索出的地下作坊织造人等！”
杨冠细看去，却是一群带着镣铐脚链的重刑犯。心中一紧，没想到大理寺行动如此迅速，都将造假之人缉拿归案。
“带韦司齐上堂来！”带刀侍卫一声吼，只见两壮汉押着一名男子走进内堂，按压住男子脑袋，跪倒在地。
杨冠仔细瞧着跪倒在堂下最前方衣衫褴褛男子，却是韦妃之弟，韦司齐也！回想昨晚一袭雪白风流样，今日这般破落，实乃天差地别，人生啊！还真是瞬息万变！杨冠撇着嘴，怅然摇头想着。
一路审问，杨冠才听出事件原委。韦司齐本是西南丝造统管，话说西南丝造在贞观初期采取的是地方与朝廷互享分成的方式。也就是说，地方丝造所产生的经济利益统归地方所有。本是蛮夷之族，上品丝织本来就少之又少。而唯一登得大雅之堂的蜀锦产量销量都是数得到的金额。因此，朝廷放宽地方管辖，西南所产西南自得。而朝廷丝造统筹计划发放西南片区，销售额度按三七开分配。三成西南得，七成收归朝廷。
眼见这朝廷年年推出花样繁多的新丝锦，技术是一日进步一日。本依仗蜀锦还能吃些老本儿，但这几年在西南订购丝绸的商家却对新丝锦趋之若鹜，大家是削尖了脑袋抢购新丝锦。这样一来，西南丝绸经济是大大锐减，新丝又分不了几个银两。于是，这韦司齐才动了造假的念头。
又得到可靠消息，日本近日经济受挫，急于脱手积压已久的天蚕丝，于是在专业技术人员指导下，制造出种类繁多的假冒伪劣长安新锦来。从中圈钱无数不说，还在产生纠纷商家中挑起事端，既不愿承担假冒山寨所产生的后果，还伙同商家向朝廷丝造索要赔款。这样极其卑鄙下流的做法简直只有地痞流氓才想得出来。
杨冠越听越气愤，恨不得狠狠扇几巴掌这无耻之徒。但椅中男人只那大手盖住她颤抖的拳头，对着韦司齐道：“其中似乎还有受益人等，讲讲，还有何人，哪门家族参与其中？”
他似乎想就这一次一锅端掉心腹大患，准备从韦司齐口中再消灭一干人等。
只见那韦司齐低垂下头，老半天挤出一句道：“没，没有！”
“那新锦织法技术是何人传授？官府司衙？又或者是
——御用司衙？”李世民身体前倾，沉沉问道。
“技术，技术是皇家御用丝造的汤司官亲自传出！”韦司齐匍匐在地，一边磕头一边回话道。
杨冠一听此话，猛然站起身来，指着这个下流胚子道：“韦司齐，休要胡乱栽赃陷害！你小子，最好想清楚再说！”杨冠怎么也不会想到如此正直刚正的汤司官的名号会从这类人渣口中说出。恨不得上前去，打得他满地找牙。
“小臣如今哪里敢再胡编乱造！确实所言不假，如若陛下不信，将那司官押来与罪人当面对质，罪臣也绝对敢的！”韦司齐不断磕着头，带着哭腔大吼道。
这下杨冠如泄了气的皮球，瘫坐在椅中，不敢置信这些都是真的。
“将汤司官带来！”李世民大袖一挥，命令道。
不过半柱香的时间，汤司官被一众侍卫羁押来到殿中。却此时的汤司官还是带着一如既往的坦荡正气。永远直挺如松的身板此时显得尤为瘦削刚毅。
“司官，他之言是谎话对不对？”杨冠缓缓走下台来，不可置信的看着她。却只要她说一句否定的话，也许只是一个决然的摇头，杨冠今日也定要相信亦师亦友的司官，砍掉那韦司齐的头！
“启禀娘娘，此话确是事实。罪臣汤兰新在此请求陛下，娘娘治臣一死！”汤司官依然带着坚挺的气质，但略微颤抖的声线还是透露出她的一丝情感起伏来。
“司官，朕劝你，还是想好了再说！”李世民坐在椅中，沉稳一句，透着无尚威严与不可亵渎。
杨冠望着司官，希望她能幡然醒悟，却她只是抬起双臂，抵于额头，毕恭毕敬作揖，将头埋在地底，大声道：“臣该死！罪不可恕！”
杨冠一滴热泪滚落，缓缓退出彼此距离，行到台上，怅然落座，不再发一言。
“韦司齐，除了西南丝造，还有何人参与其中？韦家其他人等是否有参与？还有其他家族，可有？想好再回朕话！”李世民指着瑟瑟发抖的韦司齐大喝道。
“没，没有！都是臣一人所为！”韦司齐颤颤巍巍一声，透着彻底绝望。
“你以为朕不知？韦家三公子，做出这等大事，韦家上上下下会不知？朕要如何相信？”听他这句厉言，杨冠惊讶望着李世民，难道他有将韦家一锅端的打算？
“父亲，大哥，二姐确实都不知啊！都是罪臣被猪油蒙了心，财迷心窍。那瀛洲商家出的馊点子，罪臣本只想帮助韦家重振旗鼓，壮大家底，于是相信了那些个小商人的鬼话。陛下恕罪啊！陛下恕罪！”韦司齐几乎嚎啕大哭起来，那俊美的额头早已磕得血迹模糊。
“来人！将此一干人等关押大牢！听候大理寺主事发落！”李世民指着立在右侧的主事吩咐道。
随即拉起已经有些呆滞的杨冠，缓缓走出殿外。杨冠回头看着司官依然匍匐在地，口口声声依然还是“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那渐行渐远的背影，仿佛永远镌刻在自己心中，不得抹去。
孤寂行走在织造司衙朱红大门前，仿佛回到初入司衙时的情景。司官似乎还手捧丝锦，一脸担忧向自己解释着高丽彩丝如何如何走俏。是的，她永远都是一副担忧的表情。不放心司衙一干人等，更加不放心自己。瞧见庭院中她曾经惩罚小宫女的角落，那义正言辞大吼似乎还在耳边回响。
司官不是见钱眼开之人！如何这般正直人要做出异于常时之事呢？杨冠伫立在庭院，始终不愿相信司官会如此。那究竟是何原因，她要铤而走险？杨冠决定当面问个清楚。
“娘娘，原来您还在这儿啊！”双喜匆匆前来，喘着气道：“大理寺已经将汤司官定罪。陛下来问问您的意思！您还是到两仪殿亲自问问陛下吧！”
“何罪？定的何罪？”杨冠抓着双喜衣袖急急问道。
“说是泄露国家机要，里通卖国之罪！”双喜垂首半天挤出一句难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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