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入冬以来冉寒的身子越发虚弱了,靠着府医的参汤吊着一口气。
“今儿爷回了吗?”咽下苦得倒胃的药水,冉寒拭去嘴角的药水。
丫头平儿小心扶着冉寒起身到塌上坐坐。
“夫人,王爷今日回府了。”
窗外飘着雪隔了窗户也是能瞧见的,像是棉花在外边飘一样的,屋里倒是亮堂不少,只是雪一下这日子便更难熬了,周身都是冷气往外冒。
冉寒推了推窗户使了点劲儿便觉得身子发疼,也就放了手靠在小桌子上歇歇。
“平儿,去外边把窗户打开吧,偷点光进来。”就是这几句话已是要了人半条命了。
平儿见她今日身子更弱了些,开了窗寒气又要进屋了。
“夫人,大夫不让开窗,等这天色好了夫人再开窗晒晒太阳吧。”
“如今你也不听话了。”冉寒说着勉强地笑了笑,这个小丫头跟着自己受了苦了。
平儿连忙下跪眼中泛起了泪花。
“夫人,平儿…”
“好了,把窗户打开吧,平儿,我的身子我自己清楚。”说着冉寒抬手示意她起来。
平儿起了身要到屋子外开窗,冉寒看她到了屋外才拉开桌子的匣子将药粉取出吞下,等到了这第一个雪天倒也够了。
平儿在屋外止不住地抹泪,看夫人这样子怕是撑不了多久了,受了寒就是大罗神仙来了也是没有救的,哪里可以开窗啊。
若不是夫人救了自己怕是自己一辈子都是个小乞丐,哪天叫人打死在大街上也是没人管的,听了夫人的话开窗不是要叫夫人送命吗。
“平儿,怎么还不开窗啊?”
平儿连忙做了样子拉了拉窗户。
“夫人,这窗子拉不开,改日叫师傅来修修吧。”
冉寒知道这丫头在骗自己,可爱得紧,撑起身子,不顾身上钻心的疼,用了浑身的力气使劲一推,果然看见了双眼通红的平儿。
“小丫头,你骗我。”语气里带了不少的打趣,连病中的虚弱都减了三分。
平儿羞得低了头。
冉寒也不再叫她难堪了,这丫头傻傻的,又带着稚气,就是个死脑筋的小丫头片子,院里的丫头下人能走的都走了,就她留在了房里,陪着自己这个活死人熬日子。
雪下的好大,看着却是永远看不倦的,冉寒一如第一次到上京来时在姨母家的窗台下一般,趴在窗框上看雪,那时候雪花偶尔飘进了屋就赶紧伸手接住,捏在手中里一点也不冻人,反而温温凉凉的,只是如今屋里烧着碳火开了一点小口都冷的入骨,遑论把雪捏在手心里的。
平儿见她脸上透了点活人的生气,心中又喜又怕。
“夫人,这雪也看了,把窗户关上吧,您要看雪等身子好些了我们来年带着小公子出去看。”
冉寒转头看着平儿笑了,一如幼年时初次见着下雪的天真烂漫。
“平儿,你去请大夫来吧,大夫来了再关窗户。”
“夫人…”平儿以为她想通了肯叫大夫来看看,却也不放心她一人。
冉寒朝着她摆了摆手。
“去吧,大夫来了病也会慢慢好的。”
平儿瞧着她脸上竟恢复了些神气,被雪色映出了那年初见时的容光焕发,喜不自胜,夫人,她愿意看病了,夫人,她要好起来了。
冉寒看着她连一把伞也不撑着便急急忙忙地跑出了门,苦笑着,一下子失了力,任由毒发的苦痛在身上作乱,头枕在窗框上看着天上雪花飞舞。
雪花飘啊,飘,飘到了妇人的脸上,被温热的血液融化,妇人的脸上挂着淡淡的微笑,只是再也见不着上京飘舞的雪花了。太阳照在新落的雪花上,连着淡淡的泪痕一起带走了。
冉寒似乎入了一场梦,梦里早已死去的姨母给了自己一块桃酥,慈爱地哄着自己。
“梦寒,以后你就是姨母家的孩子了,姨母就是你的母亲。”
姨母看着多么爱人啊,世家夫人的温婉贤淑,一个桃酥就让没了爹娘的自己扑进了她的怀里。
在大狱时再见着她,她的脸上倒是没了那么慈爱的样子,看着刻薄又疯癫。
“你不过也是如我一般,只是更高明些罢了,要是叫祁王知道了你见不得人的嘴脸,不过也是众叛亲离罢了。”
一个疯婆子倒是一语成谶,只是自己早已经没了亲人哪里有什么众叛亲离,世人皆爱无暇的美玉,又怎么会喜欢少见天日的野草。
只是连自己的孩子都不知道自己有过那般狠毒的母亲,也是作恶太多的报应。
“王爷。”听到那位没了的消息阿辰一时不敢告诉正在作画的祁王。
陈嵩见他不敢言语的模样放了笔。“怎么了,直说便是。”
“夫人…”阿辰刚开了口便又闭了嘴,这话怎么偏生要自己说。
这吞吞吐吐的样子落入陈嵩眼中,倒叫他心一下子落到了冰窖里,却极力宽慰自己,不过是病得又重了些罢了。
“大夫看过了吗?”
“王爷,夫人她没了。”阿辰话一出口便直直跪下。
陈嵩不愿意相信这话,只是语气平淡地问。
“大夫看过了吗?”
“王爷,大夫去了,已经是无力回天了。”
“阿辰,她不过是病重了些罢了,叫乳娘把阿染抱给她看看便好了。”陈嵩直愣愣地看着阿辰,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可是一下子眼睛就模糊了。
阿辰看了他这模样,一下子泪就滚了出来,当年那个明艳的姑娘没了。
“王爷,您现在去还能见着夫人最后一面,夫人已经没了。”
陈嵩径直走到阿辰身前,一把抓住衣领将他拖起。
“你怎可如此咒她,她待你不薄,你怎可如此咒她。”
阿辰只是不断重复着“夫人去了”,如木偶一般被摔在地上,也不见动弹。
她没了,怎么会,她不要自己,难道也不要阿染了么,她那么疼他,病着每月十五总是要叫丫头抱去看看,她那么恶毒,怎么能轻易地就死掉。
陈嵩踉跄一下子,撞到楠木桌子上,毛笔掉落在地上,陈嵩怔怔地看着,一下子瘫倒在地上。
阿辰顾不得身上的疼连忙将他扶起。
“爷,爷,去看看夫人吧,夫人等您呢。”
陈嵩觉着自己失了魂,穿过长长的走廊才进了许久未进的院子。
这个地方还是从前的布置,地上还盖了一层薄薄的雪,院子中的花草叶子上才有点厚雪,房檐还啪嗒啪嗒地滴着雪水。
太阳照在院子里,一点没有雪日的冰冷,似乎还带着暖暖的阳光起。
屋子里的烧碳火更暖,一掀开帘子扑面来着热气,屋里跪着一圈人。
陈嵩只看到了在塌上睡着的女子,她靠着窗户看雪花睡着了,可是雪停了她还是未醒。
“院儿里的丫头是谁,给夫人那件毯子盖着。”陈嵩走过去握了握她的手,凉凉的,她的脸上已经是和外边的雪一样的颜色了。
地上的一圈人跪着没敢动,屋里是冰窖一般的死寂。
陈嵩把人抱起,靠在自己的怀里,她的头乱晃着,不论怎么靠不一会儿又会垂向一边。
“夫人体寒,把屋子烧暖些。”陈嵩见怎么摆弄人也不醒,转头对着地上的人吩咐着。
“把屋子烧暖些,夫人冷!”
“爷,让小世子看看夫人吧。”阿辰见着王爷近乎疯魔的样子哭着劝到。
陈嵩盯着乳娘怀里不哭不闹睡得香极了的孩子,梦寒,你不是最疼他吗,怎么不看看他了。
“你不是最疼他吗,快看看他啊!”陈嵩不停地在已经凉透的人耳边重复着,可是那人已经不能再开口了。
陈嵩轻轻地把人放下,走到乳娘跟前蹲下,一把将她怀中的孩子抢过,孩子离开了温暖熟悉的怀抱,小脸一皱,立马哭了起来。
“你看看,他在哭,他在哭!”把孩子凑到死人跟前的人已经双目通红几近癫狂了,完全不顾孩子的哭闹。
平儿实在受不住祁王折腾完夫人还要叫夫人心尖尖上的宝贝儿受苦了。
“王爷,夫人已经去了,您还要叫小公子跟着去吗?”
阿辰也连忙跟上。
“爷,夫人泉下有知也不愿看着您这般模样啊!”
疯癫的男人把孩子还给了跪着的乳娘,抱着睡去的女人走向床铺,轻轻地放下,梦寒,你睁开眼,我就不怨你了。
雪不知什么时候又簌簌地下着,陈嵩在床边看着熟睡的夫人,等啊,等啊,慢慢地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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