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时津出了巷子，直接往东边走。
他记忆力很好，哪怕隔了两年，对于这条曾经上下班的路，他记起来也是丝毫不费劲。
不过他还带着个奶娃娃，迎着冷风，韩时津怕鱼宝冻着，便将她裹在大衣里，只露出两只灵动的大眼睛。
鱼宝似乎对一切都很新鲜，咿呀咿呀地叫了一会儿，时不时拽拽韩时津地衣服，寻求认同感。
韩时津一手托着她，另外一只手护着她的小脑袋，逗她：“喊爸。”
“阿爸！”
韩时津心里忽然涌入一股莫大的满足感，想到家里那个温柔瘦弱的女人，不由加快了脚步。
隔了两条街，又拐了好几条巷子，韩时津在略显空旷的农家菜馆前停下，顿了两秒后，才抬脚进了菜馆。
饭馆里明显比外面暖和很多，韩时津将鱼宝放在桌子上，然后掏出饼干，撕开包装袋掰了一小块，放在鱼宝手里。
鱼宝乐得眼睛眯起来，冲着韩时津咧嘴笑，露出小小的米牙。
韩时津摸摸她软趴趴的头发，然后转过头，往菜馆后厨的方向看了一眼。
没过一会儿，一位年轻的服务员走了过来，用带着蓟城口音的普通话问他，“请问你需要点些什么菜？”
这个时候时间还很早，没听说过早上还下馆子的，所以服务员问的时候，悄悄打量了韩时津好几眼。
韩时津拿手指敲敲桌子，思索一番，才道：“你们老板在吗？我找他，麻烦叫他出来一下。”
拿着菜单的服务员愣了愣，见韩时津不像是找茬的，才小心问道：“你找我们老板有什么事？”
韩时津没有回答她，而是说：“你就说我叫韩时津，他会来见我的。”
这话一出，服务员也知道眼前这位大概是老板什么熟人，便不再耽搁，点点头就去请示老板了。
韩时津并没有等待太久，很快就听到一声豪迈笑声传来，没等他回头，肩膀就被人拍了下。
“小韩，你出来了！”
韩时津看了来人一眼，指了下对面，“老李，坐！”
这家菜馆全名叫“李记菜馆”，所以认识这家老板的人都招呼他一声老李。
这老李看起来有四十多岁，笑容可掬的，抚着啤酒肚坐到韩时津对面，这才注意到桌子上还有个小娃娃，不禁问道：“咦小韩，这谁家孩子！”
他这一副震惊样，好似鱼宝是韩时津偷来的。
不过他这一大嗓门，倒是把鱼宝吓一跳，她原本就盯着老李看，此时见他瞪着两个圆眼睛看着自己，吓得饼干一扔，手脚并用地往韩时津怀里钻，“爸！爸！抱！”
韩时津连忙将鱼宝揽进怀里，安抚地拍拍她的背。
老李更惊讶了，“这，这是你家娃娃？”
韩时津表情很淡定，“是我女儿，才一岁多，怕生，你别吓着她。”
老李一听，仔细瞅瞅鱼宝，可惜她背对着自己，看不到正脸。
他知道韩时津还蹲了两年牢，眼下这又冒出来一个小女儿，便忍不住问道：“小韩，小六不是说你要和媳妇离婚吗？怎么连娃娃都有了？”
小六是老李的侄子，和韩时津待过一间牢房。老李和媳妇结婚几十年都没孩子，所以把唯一的侄子当亲生儿子看待，只是侄子虽然孝顺，可人后却是个混不吝的，惹了事被关进去，要不是跟着韩时津参加半年前的救火行动，戴罪立功，估计还得再关个一年半载。
韩时津没再解释什么，直接道：“孩子都有了，不离了。”
老李颇为理解地看看他，说：“也是，家家都有难念的经，你媳妇也不容易，安定下来就好好过日子。”
说着，他逗着鱼宝，“哎哟，小乖乖，让爷爷看看。”
鱼宝埋在韩时津怀里，小身子都不带扭一下的。
老李笑了笑，对韩时津说：“我叫你婶子拿钱去了，搁这儿吃点东西再走吧。”
韩时津淡淡道：“不了，家里还有事。”
说着，后厨又出来一个带着围裙的女人，见到韩时津，她笑盈盈地把钱递给韩时津，“给，一共一千二，你点点，小六出来就嘱咐过我，一定把钱还你。”
当初在牢里，小六总被欺负，韩时津能打，又是个沉默内敛的性子，所以很多人还是很怵他的，加之韩时津又是修机器的好手，劳动厂里大大小小的机器维修全靠他，因此也能赚些外快。
跟着他的小六会说话，很会讨活，两人也算是有些积蓄，原本小六比他早半个月出来，韩时津让他带着钱送给陈清茗，结果地址让人弄丢了，到现在钱也没给出去。
韩时津收了钱，也不点，直接塞进包里，才说：“小六还在陈老板的店里？”
对面的老李说：“小六说跟着陈老板有口饭吃，人家待他也不错，我也就没管他。”
韩时津没再说什么，抱着鱼宝起身要走，老李媳妇连忙说：“小韩，别急着走，在婶儿这吃点儿，陪老李喝一杯。”
老李也说：“要不留下吧，你婶子炖的鸭汤很不错。”
韩时津正要拒绝，这时候他怀里的鱼宝蹬蹬小腿，抽噎了一下，“阿爸，呜呜……”
韩时津吓了一跳，连忙托起她，抚着她的小脸，有些紧张地问她，“怎么了？哪里不舒服？跟爸爸说。”
鱼宝攥着韩时津的手指头，委屈地瘪起嘴巴，棕褐色的大眼睛里盈着眼泪，好不可怜，“妈妈，妈妈抱。”
小家伙哭得楚楚可怜，可把老李和他媳妇心疼坏了，尤其是李婶，连忙从柜台处拿了一瓶哇哈哈，哄着鱼宝：“哎呦，娃娃不哭啊，看看这是什么？想不想喝啊？”
鱼宝哭声一停，看看陌生的李婶，又抬头望望韩时津，这才伸手捧着哇哈哈。
这会儿老李才看到鱼宝的正脸，虽然小娃娃哭得脸红通通的，可他瞧着，鱼宝长相神似韩时津，父女俩简直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他不由道：“小韩，你媳妇可真会生，这孩子看着哪哪都像你。”
他一说，李婶也在旁边开口，“我看也是，瞧瞧这俊俏的小鼻子大眼睛，和你真是一模一样呢！”
韩时津知道鱼宝长得像他，可自己觉得，和听别人说，那感觉可分外不同，他心里忽然很开心，或许是因为鱼宝像他，又或许是因为鱼宝是陈清茗给他生的。
不过心里再是动容，韩时津面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他顺势拍拍鱼宝的背，示意道：“我就不留这了，孩子妈妈还在家里等着。”
老李夫妇这回也知道人留不住，便不再挽留，临走时，李婶拎了两块腊肉和一只熏鸭出来，一边说：“带回去给你媳妇尝尝，她一个女人家，带孩子不容易。”
看着鱼宝才那么一点大，李婶自然能猜到孩子是在什么时候出生的，也晓得这其中有多么不易。
韩时津明白她的意思，没推辞就把东西收了。
老李就更加直白，直接拿了个红包出来，里面塞了两百块钱，递给小鱼宝，“给娃一点心意，收着昂，以后常来下馆子。”
这个被韩时津挡住了，“老李，这不合适。”
“咋不合适！我都多少年没给孩子红包了，再说又不是给你的。”老李拍开他的手，笑眯眯地把钱放进鱼宝的手里，“收好哈，过年留着买零嘴吃。”
老李和李婶这么热情款待，韩时津是没有料到的，不过人家一点心意，最后他也没拒绝，拉着鱼宝的手教她说谢谢。
鱼宝晃晃两只手，也不怕人了，糯糯地说了谢谢后，还乖乖地叫了一声爷爷奶奶，这可把老李夫妇高兴坏了。
…………
陈清茗正在晾衣服，就见院门一开，韩时津背着大包小包，抱着鱼宝进门。
她没想到这爷俩出门一趟带这么多东西回来，连忙把衣服一放，去接他们。
打开袋子大致看了眼，鸡鸭鱼肉都有，还有半口袋土豆和白菜，陈清茗哭笑不得，“不是叫你随便买点就行了，你这是把菜市场搬回来了？”
韩时津说：“只买了一部分，还有些是熟人送的。”
陈清茗正纳闷哪来的熟人，忽然见另外一个小袋子动了两下，然后就见里面蹲着一只老母鸡，顿时惊喜道：“呀，老母鸡，这下可好，鱼宝有鸡蛋吃了。”
韩时津闻言动作一顿，随后望着她笑了笑。
鱼宝一听她的名字，立马“嗯嗯”两声，然后把哇哈哈望陈清茗怀里一伸，“妈妈，开！”
陈清茗捏捏鱼宝的脸，笑呵呵地说：“待会儿妈给你热一热再喝，你这小肚子，可不能冻着了。”
下了几天的雪，早上又被韩时津铲过，都堆积在院子的角落里，这时候家家户户很少买冰箱，来不及吃的肉食都埋在雪堆下，吃的话再拿出来化冻。
陈清茗也打算这样，倒是韩时津看到她冻得通红的手指，说了一句，“过两天咱们去买台冰柜回来。”
只不过陈清茗被眼前的鸡鸭鱼肉迷了眼，也没在意他说什么。
陈清茗高兴的是韩时津买回来的食材都深得她心，一家子能过个好年，然而这些落在韩时津眼里，就成了她们平时吃不上好东西才如此高兴。
想了想，韩时津攥紧了拳头，心里颇不是滋味。
等把东西归整好，门口有人咚咚敲门，陈清茗一看，是送煤的人过来了。
这时，兴奋之余的陈清茗也稍稍有了些理智，临走时她就给了韩时津一张红皮，带回来这些食材不说，又拉了一车煤，这就可疑了。
这钱哪里够？
趁着人家搬煤块，陈清茗连忙跑到院子底下，见韩时津正帮她晾剩下的衣服，她也不扭捏，直接走过去，悄悄问着韩时津：“时津，你看看这些，买下来两百都不止吧？可我记得我在包里就放了一百块。”
韩时津回头看了她一眼，说：“我没用你的钱。”
陈清茗瞪大眼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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