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儿闻言，笑道：“咱们府上先前没有小哥儿，主子是最小的姑娘，上头的姐姐不说了。咱们老爷便将姑娘当做少爷养，除了女工女德，还请了师傅教姑娘写字、画画、学琴。就是骑射，也请了一位女师傅学了半年呢。姑娘的字，若是传出去，那些秀才爷也认不出是个女儿家写的。”
我一听，两眼一翻，差点背过气去，入宫之前满打满算的也就才虚十三岁，就学了这么东西，我再也不怪我当年上的小学、初中、高中了。
“她们几个，论家世哪能和咱们主子比，就算是琴棋书画，也和主子差的没边儿的。”杏儿想到十三身边的一大票儿女粉丝，愤愤不平的说道：“只是主子占了一点儿不好，‘女子无才便是德’，所以对外，从不说主子学了这么多东西的。只说会女工，认得几个字。”
“哦。哦”我应道：“我晓得啦”
无才便是德，这可是一句经典宫斗桥段。我突然好奇起来，身为二品大员夫人的太太。连生了七个女儿，在四十岁高龄又生了一个小哥儿。老爷身边连个敢出声的侍妾都没有，寻常富贵人家，不怎么也有个三妻四妾的，这在如今我所处的时代，简直是闻所未闻。可见我平常那个不言不语的太太，其实是个十分厉害的角色。
说到绣样子，这可是难不倒我，毕竟我当年也是工艺美术专业毕业的。设计基础、色彩构成咱们虽然学的不好，可是也比他们强的多。
选了一片素绢子，照着现有的样子，画了一幅玉兰花。中间的花蕊选了金银两种四线，混合起来，若是绣好了，在阳光下两色辉映，一定好看。
杏儿微微惊讶：“主子这个绣样是新奇，只是不是应该给爷绣一幅鸳鸯的？也算是主子的一片心。”
“鸳鸯？”我忙连连摆手：“鸳鸯可是一对儿的，给他不合适，他也就配个山鸡，一个撅着屁股的傲娇公鸡的后面，跟着一大群叽叽喳喳的老母鸡。”
杏儿噗嗤一声，差点喷出口水来：“主子”回头看着站在门口，一手打着帘子的十三，顿时低下头去。
我回头一看:“哟。”这位爷估计有顺风耳，我一说他坏话，他准能出现。
十三脸色变了好几变，终于还是忍住了：“关氏似乎已经发作了。你去瞧瞧。”
“我去瞧什么？”我放下手中的绣样：“我又不是接生嬷嬷，我去了也没用啊。难道还去呐喊助威去。”
看着杏儿挤眉弄眼的摆手，我知道我又说错了话，果然，十三强忍住的怒气又爆发了，伸出一只手指着我：“我真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回头一甩帘子出去了。
杏儿走到门口，见他走远，忙回来道：“主子就算是再生气，她也是府里的老人儿了......况且那是主子来之前的事儿，主子犯不着跟她计较。”
生气？哪跟哪，我只是说了一句实话啊。
“难道，我要去前面候着？”我指指我自己：“这也是规矩？”
杏儿点点头：“按理说，主子应该去候着的。这关氏若是生一位哥儿，按理说是您抱过来养的。叫您做额娘，见了关氏，也只能叫声姨娘。”
还有这规矩呢？替别人养孩子？这个可不在我的爱好范围。我一向不怎么喜欢小孩子的，自己的不知道，别人的我看都不想看，更何况这也算是“情敌”的孩子了吧？
里面关氏叫的声嘶力竭。这生孩子的阵仗也是太可怕了，我之前没见过，今天就她嚎的那一嗓子，立马就把我镇住了。
十三坐在堂屋，不紧不慢的喝着茶，好像没事儿人一般。我上前去看了他一眼，坐在他对面的椅子上。
丫头仆妇接连送进热水，一个个着急的满头大汗，一盆盆血水端了出来，我看着这情形，不禁站起来，焦急的望着内房的门。都说这生孩子是一大关，更何况是古人呢。
十三白了我一眼，示意我赶紧坐下：“你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哪有个坐镇的样子。”
“爷，爷！”关氏嘶哑着嗓子，大声喊着十三，我三步并作两步走到门口，被嬷嬷拦住了，我推了推她的手：“她怎么样了？”
“胎位有点儿不正，”嬷嬷久经沙场，此时却也有些惊慌，走到堂屋给十三跪下：“求主子示下，是保大人还是孩子。”
我微微一愣，不知道应该怎么说，这特么怎么一说得到生孩子，都要来这么一出。是必备台词呢，还是真的很凶险，我都不好判断了。
按照我往常的想法，当然是毫不犹豫的选择救大人，但是此情此景，我觉得我选择沉默才是对的。我回头望着十三，见他撩了撩眼皮，漏出一股子我从未见过的寒光，将我吓了一跳：“大人、小的我都要。”说着伸出一只手，指着内屋的门帘子：“哪一个少了，我唯你是问。”
眼见着天色已晚，关氏的喊叫声从大叫变成了嘶哑，从嘶哑变成了无力地喊叫，夹杂着偶尔一两声的尖叫。如同夜晚的鬼魅一般，有些骇人，我紧紧攥着绢子，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德妃命女官送了一对儿白瓷瓶，意喻平安，女官还带来了话：“十三爷和夫人不必挂心，关氏年纪轻轻，身子又弱，是艰难些。不过总算不是头一遭，想也必定会平安无虞，娘娘在菩萨前面上香，不能亲来。”
我和十三谢了恩，此时我才发现他额头上沁出的细细的汗珠，面上装作风平浪静，此时心里毕竟还是紧张的。我却没有他那样的定力，随着时间越来越久，心紧了起来。
“娘啊！”随着关氏的一声尖惨叫：“哇！”一阵婴儿的哭声传来，声音虽然不是很洪亮，但是这声音还是在宅子中传出了很远。
十三脸上明显松了一口气，接生嬷嬷满头大汗的出来道喜：“婢子恭喜爷，是位小哥儿。”
十三闻言，脸上漏出喜色，忙道：“给赏”回头对着我说：“你快去给主子娘娘道喜！”语音中稍有颤抖。
这是他的第一个儿子，作为一个钢铁直男的古代人，十三应该是兴高采烈的。恨不能立刻飞奔到关氏旁边好好的抚慰一番，碍于我的面子，他还是没那么做。
德妃命我给菩萨烧了一炷香，方才和我坐在榻上，命我坐在她身边，笑道：“她也算是有福气，有惊无险的给生了一个小哥儿。”
我未从刚才的情形中缓过神来，心有余悸，德妃见我不说话，好像会错了意，安慰我道：“我的儿，你别担心。接生嬷嬷我都吩咐好了。乳母也请了，等会儿就给你抱到你房里去。”
我一愣，忙道：“我，我不是这个意思。”这哪跟哪呀，我心里赶紧说：“别别，被给我找麻烦，我可没那爱好。”嘴上却没敢直接说出来。
德妃温和一笑：“怕什么，有我做主，十三也说不了什么。”
德妃以为我害怕十三呢，我不是怕他，我只是不喜欢别、人、家、的、小、孩。我看到熊孩子就想使劲揍，别人家的孩子在我眼里跟熊孩子只是一字之差......好吧，我承认我没有爱心。
德妃从果盘里挑了一个花生，递给我：“十三是冷落了你......可是你也要自己争气不是？怎么老是跟他斗气？”
他冷落了我吗，我还不想待见他呢，我真想告诉德妃，我俩这政治婚姻，没感情，强扭的瓜不填甜，快别勉强了。
德妃看似不闻不问的，心里明镜似的，对于我和十三的生活了如指掌，身边的丫头们估计也有她的人。
“上月，”德妃手上握着花生，伸到我脸前却不松手：“内务府选派了新的秀女，送到各位皇子府上，十三一个劲儿的说够了，怕养不起，还说今后再也不要秀女了。”德妃面上露出和煦的笑容，让人心里舒服：
“他还是心里有你的。我知道你们年轻夫妻家，两个人你不让我我不让你，相互别扭着呢，只是”她松开了手，将花生落在我的掌心：
“不是冤家不聚头，两个人心里有对方，却谁也不服气，时间短了那是小年轻之间耍乐子，时间长了，哪有男人不厌倦的。”
我不置可否，无言以对，接了她递给我的花生，握在手里。
十三给孩子取名昌，寓意兴旺、兴盛。德妃主子果然说的不错，嬷嬷们一早就将孩子给我抱到了院子里，养在西厢房的暖阁里，有丫头乳母嬷嬷一大堆，也不用我照顾。
各宫流水般的送来了贺礼，几位皇子府上也遣人道贺，我少不了料理接待、回礼，好在有沅琪的帮助，也算是没出什么大的纰漏。忙了几天，好不容易熬到了了事，今儿可以早早的休息，杏儿给我拆了头发。
门帘子哗啦一声被掀开了。十三眼角微醺，面上飞红，含着醉意走了进来。示意杏儿出去，杏儿忙丢下手中的梳子跑了出去，合上了门。
十三上来，攥住我的手，厉声道：“她这几日日日哭着要孩子，你知道吗？”一阵酒气随着他的吐气向我铺面袭来。
我抽出被他捏的生疼的手，揉了揉发红的手腕：“又不是我的意思。”说着，站起来走的离他远了一点，不知怎么的，今儿见了他，心里有些发怵，我就怕他拿着我发酒疯。
“你心里有怨，对着我说就是了。”十三两步迈到我的眼前，我吓得退了两步。看样子是喝了酒，但是看说话上，应该没醉。
他步步紧逼，我虽然问心无愧，可是看着他发红的双眼，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你，你好好说话。”
我被逼到榻前，退无可退，闻着他呼吸中夹杂的酒气：“你，你离我远点。”
十三手一伸，恶狠狠地将我摁倒在榻上，欺上身来压着我，压得我喘不过气来：“你去母妃哪里多嘴多舌。我没想到你是这样的女人!”
“我，我说什么了？”我伸出手来格在他的胸前：“是主子自己的意思，与我无关！”
十三将我的手拨拉开，嘴角微微一扬，咬牙切齿的冷笑道：“你倒是会撇清自己，一句我不知道，就过去了？”
我特么多会说我不知道了。八成是不敢得罪德妃，来我这撒气来了。
他的鼻息喷在我的脸上，弄得我有些尴尬，我转过脸去，双手撑着他的胸：“有什么话好好说！主子娘娘定下的事儿，我能给顶回去吗？”
他这样子吓得我不由自主的抖了起来，我虽然皮糙肉厚经折腾，但是咱们没有排练过这一出戏啊！
十三看着我的样子，倒是像足了做了坏事心虚的样子，打定了我肯定是去德妃哪里告了状，并且把关氏的孩子据为己有。
虽然有这个规矩，但是关氏并不是侍妾，也是有册封的侧夫人，这种事情一般十三不说话，我是不能随便抱走孩子的。
十三脸色越来越黑，呼吸也变得粗重起来，一只大手将我的两只手腕箍在一起，另一只手狠狠的捏着我的下巴，将我的脸掰正。
“这是没事找事呢？”他摁着我的下巴，愤愤的说道：“你这两面三刀的本事，我还真没瞧出来。”
我看着他发红的双眼，下巴传来一阵疼，我使劲挣脱他的手，大声骂道：“混蛋！有话说话，你要掐死我吗？”一着急，眼泪不争气的留下来了。
这是要家暴呀。我嫁过来还不到两个月，这就要家暴我了？想到这里，我的眼泪越发好像断了线的珠子，连阶儿滚下来。
我承认，我就是个“银样镴枪头”，嘴上谁都不服，到了这种关键时刻，吓得话也不会说了。
“这种事情，你也连商量一声都不愿意？你把爷当做什么了！”
十三涨红了脸，脖子上的青筋也挑了起来，掐着我下巴的手更紧了一些，一低头，咬住了我的嘴唇。
嘴唇，传来一阵生疼，他狠狠的咬了我一口，我死命的挣扎，却还是无济于事。我们的实力实在相差太多了。
这是恨得我恨不能咬死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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