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瞳诀第七章中毒

陆代倾见墨羽辰向后摔去，想要伸手去捞，无奈距离太远，没来得及。他飞步走到墨羽辰的身边，将他的身子抬起，却见墨羽辰突然口吐白沫，身体抽搐了起来。唐洛诗见状，赶紧前来帮忙，将墨羽辰的身体按住，又让宫沛拿了支笔，放进他的口中。

宫沛不解的问道：“墨小先生这是怎么了？”

“师父，看这症状，像是得了瘟疫。”唐洛诗想起那年洛水水患时期，她的周围有一批人得病，得的就是瘟疫，那些人发病的样子跟墨羽辰此时的症状极为相像，只是没搭脉，她也不敢轻易确认，只得一脸疑虑地看着陆代倾，想向他求证自己的想法。

陆代倾一手夹住墨羽辰的头，一手牵起他的手为他搭脉，只觉脉象忽急忽缓，忽强忽弱，这脉案虽与那瘟疫之症的脉象十分相像，但终究还是有一丝差别，被他察觉，这脉象倒像是……他摇了摇头，掏出银针，在墨羽辰的几处大穴，刺了几下，放出了一点血，墨羽辰不再抽搐，整个身子安静下来，平稳睡去。其中一根针被拔出时，银针瞬间变成了黑色。

“果真是中毒了。”陆代倾轻声叹了口气。

“中毒？怎么会？”唐洛诗和宫沛齐齐问出这句话，就连刚刚醒过来的南宫错，也一脸惊愕。

“宫先生，你们来的路上可曾接触过什么吃食？”陆代倾对着宫沛问道。

宫沛仔细回忆了一番，说道：“我和二公子一路并未吃过东西，倒是墨小先生在驿站买过一份干粮，准备分给我，我当时没能腾开手，就没吃，莫不是那干粮有问题？那干粮应该还有剩，在门口马车上放着。”

“我去找。”宫沛话音刚落，唐洛诗便冲出了房门，似是用了轻功，不一会儿便拎着小半袋干粮回来了。

陆代倾从袋子中掏出一片被咬了小半截的干粮，放到鼻子前嗅了嗅，摇了摇头：“不是这个。”

“难道在我们到达墨剑山庄之前，他已然中毒？”躺在榻上的南宫错，似是想到了池浅秋占卜的那一卦，不禁将这件事与那卦象联想起来，推测道。

“假如你们在来的路上没有时间接触毒物，那想要找到毒源配置解药解毒，恐怕得回墨剑山庄才行了。这下毒时机如此赶巧，如果我没猜错，二公子，这下毒之人应该是冲你而来。”陆代倾看着南宫错，似是有些猜想，南宫错也不意外陆代倾会如此说，微微地点了点头。

“如果是冲二公子，为何我们从星沧都城到墨剑山庄这一路都未遇到加害之人，现在反而是墨小先生中了毒呢？”宫沛却十分不解，陆代倾的推测要从何说起。

“这些年你一直在二公子身侧，那些人想在路上对二公子下手本就不易。而墨剑山庄的人却不会时时防备有人暗算，将毒提前下到墨剑山庄，如若你们没发现，则会一起中毒，如若发现了，你们不擅长制药解毒，即便找到大夫救治，也需时日，也有可能救治不及，中毒之人会全部殒命。历来攻防之术中，攻身下策，攻心乃上上策，即便二公子没有中毒，破坏铸剑和祭祀大典，让二公子身心俱疲，他们的目的也能达成。二公子本就体弱，此次万寿节大典，二公子怕是一直亲力亲为，连日操劳才致晕厥，有人想要趁此时机，施釜底抽薪之计，从根上瓦解二公子的意志，到时恐怕二公子不仅会因大典失误而获罪，而且身体也会因操劳过度再出问题，如若真是如此，到那时再想救治，怕是连我都将无力回天。所以在他们出手时，这一局棋，他们就已经赢了。只是这耍手段之人，想出此等阴招，枉顾他人性命，着实可恨。”陆代倾将心中推测娓娓道出，然后深深叹了口气。

听完陆代倾解释，宫沛有如醍醐灌顶，但仍旧有点不敢相信，如若真如陆代倾所言，对方如此手段，那岂不是……他心中顿时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对着陆代倾问道：“如果真是这样，那现在，墨剑山庄的其他人，岂不是都在这场劫难中饱受煎熬？”

“应该是这样没错了，而且，我猜测二公子此番是刚到墨剑山庄就突然发病，阿辰带你和二公子来掬水轩时，你们应该还没来得及接触墨剑山庄的毒药，这也就能解释为何阿辰中了毒，你们二人却平安无事。不过所幸你们来了掬水轩，这为发现毒药和制药解毒都争取了时间，我即刻出发去墨剑山庄，应该还来得及。”陆代倾点了点头。

听到这里，宫沛频频点头，确如陆代倾所言，他们正是刚到墨剑山庄，连口水都没来得及喝，就赶来掬水轩了。昔日南宫错时常对他夸赞：“代倾巧思能为相”，他还不信，此刻他不得不佩服眼前这个年轻的大夫，简直料事如神。

唐洛诗听到陆代倾的猜测，一时半刻难以接受这残忍的手段，一直在旁愣着神。

南宫错虽刚刚昏迷醒来，身体十分虚弱，但听到陆代倾的话，并没有特别的惊讶，许是因有池浅秋的卦象提醒，他预想到此行会危机四伏凶险万分，早已有了心理准备的缘故。他此刻一脸平静地躺在榻上，闭目养着神。

陆代倾也不停歇，敲了敲晕着的墨羽辰的脑门，转过身，将他背起，放到旁边隔间的榻上，然后叫来唐洛诗，对着她叮嘱道：“洛诗，阿辰中毒，不便随意挪动，我将他留在这里，你先喂他解毒丸及护心丹，护住心脉，此毒性温，取人性命仍需些时日，我尽量快去快回，找到毒源，回来配药，希望能赶得及。至于二公子，他的身子还需在此多静养几日，你也好生照顾他，我给你的方子，需一日三剂不可间断，如果四日后，我还没回来，你自己根据二公子的状况调整药方。我不在的期间，如有人问起我的去向，你就说我在闭关，暂不接客，还有二公子和阿辰在掬水轩的事情，切不可向外人提及，总之，请你务必保证好掬水轩的正常运转。”

“是，师父。”唐洛诗郑重点头，应道。

陆代倾出掬水轩大门时已是亥时初刻，此时月色清丽，月华似烟波般笼罩在覆羽潭上方。潭水对岸的大树下停着一辆马车，马儿身上的绳套未来得及被解开，只能尽力地在自己周身有限的范围内吃草休整。他脚下轻点，飞越过水潭，本不会多停留，但马车上一样东西吸引了他的注意。他的目光落在马车座驾上，那上面挂着一个水囊。

那水囊他经常见到，墨羽辰平时总是随身带着，他还特地做了个剑用穗子系在水囊上，只为水囊挂在身上的时候能显得更好看些。陆代倾曾多次表示，他将水囊挂在身上本就已经十分突兀了，可墨羽辰还总嫌不够显眼，非要时不时地将那水囊举到他面前，眉飞色舞地向他炫耀一番：“这是小涵送的东西，我自然要时刻带在身边的，这水囊上有小涵的香味，你细细品。”

此刻水囊被墨羽辰滞留在了车上，怕是墨羽辰在行路时，将水囊挂在车上，方便取放。到达此处时，他们又走得急，墨羽辰才未顾得上将水囊带走。

而陆代倾刚刚只着眼于吃食，却忽略了饮水这件事。他隐隐觉得，问题或许就出现在这水上，于是顺手将那水囊从马车座驾上摘下，在手中掂了掂，发现囊中已空空如也。他仍不放弃，打开囊盖，将水囊放到鼻前嗅了嗅，一丝极淡极淡残留的香气从囊口飘出。这气味，如若不是他从小接触药理，尝嗅过百草，换作寻常人，是绝对无法察觉的。

果然，这水有问题，看来到了墨剑山庄，去找到这水，很快便能采集到毒源了。他心中暗暗庆幸。

他迅速将水囊别进腰间，又将马车套从马身上卸了下来，骑上了马，背着月亮，抄了小道，一路狂奔。

他丝毫不停歇地在路上狂奔了两夜一日，在快要到达墨剑山庄的道上，他远远瞧见一个物件横躺在路中央，在马蹄还差几步快要踏到那物件时，他才发现，那是个面朝地晕倒的人。他赶紧收缰绳，马儿被勒住，前蹄翘得老高，所幸在离那人一步之遥处停了下来。

陆代倾翻身下马，来到那人跟前，将那人翻过身来，发现那竟是墨羽辰的贴身小厮小虎。陆代倾赶紧为他搭脉，结果已在意料之中。一样的毒。他掏出身上的药瓶，将解毒丸和护心丹给他服下，又把他扶到马上，自己也一同上马，马不停蹄地冲向了墨剑山庄。

半个时辰后，他终于到达墨剑山庄。他将小虎背进山庄，刚进门，就看到庄内四散倒在地上的人，其中还有些侍卫装扮的，应该是南宫错带来的人。这些人全部口吐白沫，失去意识，昏迷多时。

他将小虎安置在一旁，开始为地上的人一一把脉，喂药，一共喂食了七十八人，带来的药丸已所剩无几，他仍不放心，怕有所遗漏，于是在庄内来来回回转了三圈，直到确认全部的人都已被喂过药后，才开始找寻水源。

水源并不难找，就在山庄的后院，便有一口古井，他从井中打了一桶水上来，拿起井边放置着的一个水瓢，舀了一瓢水，凑到鼻前，一嗅，果然，那股淡淡的香气从水中飘出，进入他的鼻中。

他从腰间解下墨羽辰的水囊，将水灌了进去，走出了山庄。

他已两日多未眠未休未饮未食，汗水浸湿他的衣衫好几回，发尾束发的发带也早在来的路上飘落无踪，此刻他的发丝在风中胡乱地飞散着，他根本没有时间去理会，丝毫不停歇地骑上了马，踏上回程。

回程路上已接近晌午，马蹄踏碎一路的落花败叶，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他一边策着马，一边心绪不宁，思绪乱飞。

他忆起初见墨羽辰的那一日。

那日，师父办了一场斗药比赛，一众师兄弟都下场斗得热火朝天，到了最后一个环节，却因他的用药激进了一分，师父竟直接停了比赛，遣散众人，命他出去罚站，他不服，向师父据理力争，师父却生气得二话不说，将他拎到覆羽潭边，命他在那里思过一日一夜，不准吃饭。

那时，他刚满九岁，来掬水轩还不满一年，却因天资聪颖，读过一遍的草经竟能过目不忘，深得师父赏识。他从未想过，那样看中自己的师父，有一日会这般对待他。他蹲在覆羽潭边，又气又难过，泪水不争气地从眼眶里不断地掉落下来。他看着掉落在草尖上的泪珠，看着那珠子滚落下去，掉进了土里，消失不见，越发伤心，竟放声大哭起来，那是他出生以来，第二次哭得那般伤心。

“哇，男孩子也哭鼻子，羞不羞啊？”一个小男孩的声音悠悠地从对岸传来。

他没想到有人竟躲在暗处看着他的笑话，赶紧用袖子擦了泪水，抬头去寻找声音的来源。

他见到那个男孩，有些惊呆了，那不是小黛姐姐吗？可是刚刚那个声音，明明是个男孩子的声音。

他极力遮掩着哭腔，开口询问：“你是谁？”

“我呀，墨羽辰咯。”对面的男孩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回答道。

果真不是小黛姐姐，他失望地摇了摇头，低声嘀咕了一句：“墨羽辰是谁。不认识。”

“你说话敢不敢大声点，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在那儿悄悄骂我。”墨羽辰站起身来，对着他大声吼道。

陆代倾并不想多搭理他，转过身，准备挪个地方，继续思过。

可墨羽辰见他要走，急了：“喂喂喂，你别走呀。就算要走，也告诉我怎么过这河，然后再走吧。”

陆代倾转过头来，看着墨羽辰，说道：“这叫覆羽潭，不是什么河，看到那水中浮木了吗，轻功高超的话，踩着那个就能过来，不过我看你应该不会轻功，所以还是死心吧。”

需要轻功才能过这潭水，墨羽辰已经猜到了，他已经在这周围试探了好几日，投过石子，扔过树叶，甚至还从家中厨房偷了一只鸭子带来，可那鸭子刚沾到水面，竟直接被潭水吞没了。他还为此在潭边办了场小型法事，为那只鸭子做了超度。他只会三脚猫的功夫，教他武艺的夫子恨不得用鞭子天天抽他，可他还是进步龟速，无奈，夫子和父亲只得放弃了教授他武艺的事情，寄希望他继承了家族的铸剑事业，将家族发扬光大。

陆代倾看着墨羽辰，摇了摇头，转身离开，以为他放弃了，也就未将这件事放在心上。

谁知，那半年后，他恰巧在覆羽潭边闲逛时，那小子竟从百步开外处，一路狂奔过来，身体歪歪斜斜，脚下一步一步踏着浮木，想借速跨过潭水。可最终还差三步之时，因重心不稳，眼看就要掉入潭中。陆代倾赶紧飞身过去，轻点浮木，将他捞起，拎回了岸边，扔在了地上。

“啊啊啊啊，吓死我了。”地上的人猛拍着心脏，惊魂未定。

“你小小年纪，着急寻死吗？”陆代倾看着地上的人，生气地问道。

“不啊，我惜命的很呢。”墨羽辰站起身来，抖了抖地上的尘土，回答道。

“那为何要硬闯这覆羽潭？”陆代倾仍旧生气。

“唉呀，本来是好奇，想过来看看，但上回你说没有轻功过不来，就准备放弃了。可是后来想起来，你那时哭得伤心，就想送这个来给你。安慰你一下。”他从怀中掏出一个布兜，小心翼翼的展开，可是布兜中的东西已全部碎裂了，他的脑袋瞬间耷拉了下来，不做声了。

陆代倾将布兜中的东西接过来，仔细瞅了瞅，勉强看出来，那是几块被压碎了的糕点残骸。

“都怪你，摔我那么用力，将我的开心糕都毁了，这下你可没得吃了。”墨羽辰满目怨气地埋怨道。

“开心糕是个什么东西，是药吗？吃了能开心？我怎么没在药典草经中见过？”陆代倾一脸狐疑。

“你们掬水轩的人，脑子里除了药就没别的东西了？这糕点我可是经常做给小涵吃的，她每次不开心的时候，吃了这个，就能瞬间开心了，是不是很神奇？”墨羽辰抢过布兜，自来熟地用食指点了点陆代倾的脑袋，一脸兴奋地向他介绍着那碎裂了的糕点。

“小涵？莫不是个喜欢你的姑娘，不忍心让你失望？吃个糕点就能开心的话，我还搓颗泥丸就能救人呢。”陆代倾无奈地叉起手，一屁股坐到了地上，继续道：“你就为了送这个东西来，选择这种不要命的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