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南宫错在坐垫上保持一个姿势，坐得久了，觉得有些不太舒服，便命宫沛拿来一把躺椅，在宫沛的搀扶下坐到了躺椅上，躺了下来。
池浅秋看着两人的动作，想上前帮忙，又怕哪里做得不好，终究将小屁股黏在了坐垫上。
南宫错在躺椅上闭上了眼睛，小眯了片刻，突然开口道：“你来找我，有事？”
池浅秋这才拍了拍脑门，说道：“把正事忘了，我昨夜用卜甲卜了一卦，是关于铸剑的，卦象显示此次铸剑乃大凶之兆，奈何卜甲只问到吉凶，未明缘由，所以昨夜我悄悄溜进了司星观，想找找更高级的占卜用具，虽然真的找到了，但是却占卜失败了。我以前从未有过此类失败经历，如果要再启一次占卜，可能得再等一个月，但我怕一个月之后会来不及，所以先赶来告知你。想看看有没有什么方法能避开此次铸剑？”
“大凶之兆。果真有趣。每十年一次的铸剑是无法避开的，因为必须要墨剑山庄墨家人铸的剑才可以用于祭天，这是南宫家祖宗与墨家签订的契约，无法更改。而墨家人铸祭天用剑，只会在逢十的万寿节前挑吉日开铸，一次一柄，不会多铸，最终祭天完成的剑都会陈列在南宫家的宗祠中，每一柄都有固定的位置，每柄剑上都有特定的符号，根本无法替换或复制。”南宫错在躺椅中将铸剑的事情缓缓道来，像是并不在意刚刚池浅秋所说的凶兆。
“可是……”池浅秋想继续说些什么，就被南宫错打断了。
“既然此事无法避免，你又看不清大凶的缘由，那只能先任由事情发生，再想法补救罢了。”南宫错用手撑着自己，从躺椅中坐了起来，看着池浅秋，一脸镇定安人心神。
“难道不能奏予王上，酌情取消铸剑？”池浅秋还想挣扎一下。
“既然你说卦象大凶是与铸剑相关的事，难道奏禀取消铸剑就与铸剑不相关了吗？你怎知究竟是哪个举措会引发祸事？反正都要做选择，那倒不如让事情依计划发展，这样可控的可能性不是相对更大些？或许，怎么选，都是错的，也未可知啊。”南宫错揉了揉池浅秋的脑袋，轻轻笑了笑，倒似看得极开。
池浅秋一时哑然，心下觉得二公子说的很有道理，若是无法探知凶兆起于何处，那自然怎么做都是错。看来，得赶紧想办法探明缘由，既然命盘用不得，只能尝试其他的办法了。
池浅秋当下便为铸剑与祭天的仪式卜出了日子，一个宜铸铁，一个宜祭祀，好巧不巧，铸铁的日子就在十二日后，五月廿二。
南宫错看了眼那个日子，叹了一句：“看来要赶紧动身，前往墨剑山庄了，要不怕是要赶不及。”
“二公子要亲自去？我能一起去吗？”池浅秋问道。
“不，你留在宫里，安全。”南宫错又揉了揉她的脑袋，拒绝道。
2
第二日，南宫错便向南宫麟请了铸剑的旨意，带着宫沛，坐马车前往墨剑山庄了。这段路途本不遥远，奈何马车走得太快，南宫错便会被颠得吃不消，车队只能放慢脚程，缓慢前进。原本快马三日能走完的路程，南宫错一行，愣是在路上晃了七八日。
然而，即便是这样，南宫错还是在到达墨剑山庄之后就病倒了。
他强撑着精神，听宫沛宣读旨意，墨易领着儿子墨羽辰与一众家眷在庭中跪迎圣旨，待这一切都完成后，墨羽辰将他与宫沛领到厢房门口，在进门的瞬间，他直接在轮椅中晕了过去，险些从轮椅上跌落下来，幸得墨羽辰在他身前，眼疾手快，将他扶住了。
宫沛赶紧将他抱到床上，掏出随身携带的陆代倾上回去他府上为他新配置的药丸，送入他口中，帮他咽了下去。可两炷香过去后，他仍旧没有任何要醒转的迹象。宫沛急得手足无措，汗水直下。
墨羽辰也被宫沛扣了下来，在一旁陪着，他见宫沛在屋里来回打转，有些头晕，弱弱地发声问道：“宫先生，二公子这是什么病？怎么看上去如此严重？”
“主上应是旧疾复发，不行，我得去给主上找大夫。”宫沛想出门，又放心不下南宫错，竟拔出剑，架到墨羽辰的脖子上，对他说道：“不行，我不能离开主上身边，你去帮我找个好的大夫回来，不能告诉任何人，要不然我定取你性命。”
墨羽辰往后退了两小步，奈何宫沛的剑一直贴着他的脖子，不肯放他轻易离开，他哭笑不得：“宫先生，有话咱好好说嘛，我看这方圆十几里的大夫都不一定能瞧得了二公子这病，这世人都知道，当今天下最好的大夫非掬水轩的陆轩主莫属了，这里虽离掬水轩不算远，但即便是我能把陆轩主请来，这一来一回最快也得三天的时间，要不然我俩悄咪将二公子送去掬水轩，我告诉我贴身的小厮我带二公子去周围赏玩山水，几天后便回来了，让他给我打掩护，你也把唯一知情的我栓在身边，我给你驾马车，这样你以为如何？”
宫沛听墨羽辰所说之法颇为可行，便赶紧给南宫错换了墨羽辰的外衫，听墨羽辰交代完小厮任务，便背起南宫错，带着墨羽辰，从山庄后门悄悄离开了。
3
宫沛也不知墨羽辰从何处找来的马车，墨羽辰也还没来得及向宫沛炫耀自己的爱驹，宫沛就已经背着南宫错闪身进入了马车里。墨羽辰只得片刻不停歇，疯狂驾车，往掬水轩的方向飞驰而去。
期间经过驿站，墨羽辰忍痛将爱马留在驿站中，换了其他良驹，继续前行。他偶尔腾出手，嚼着在驿站顺手买的干粮，本想给车里宫沛也来一些，宫沛却忙得很，他在车里不断给南宫错输着真气，又每隔一个时辰掏出药瓶给南宫错喂药，完全没有时间搭理墨羽辰。
马换人不歇，日夜兼程，终于在第二日傍晚时分，到达掬水轩的门口的潭水前。
大名鼎鼎的掬水轩，虽是江湖人炙手可热的救死扶伤圣地，但并非所有的伤患，都能被轩中人救治。应该说，能达到被掬水轩救治条件的人并不多。掬水轩门前有一汪深不可测的潭水，名叫覆羽潭，碧色的水中有浮木若隐若现，想进这轩中求医，第一个条件，便是要能跨过这覆羽潭。若有人像这覆羽潭底的无数枯骨一般，小瞧这潭水，那还是趁早绝了求医之心，直接滚蛋，还能活得久一些。这水并不是普通的水，除了那特殊的木材，就连羽毛都无法在这水中飘浮，人畜一碰更是会直接沉到潭底，无论如何挣扎，都浮不起来，覆羽潭这名称便是由此而来。后来的人都怕了这覆羽潭，以讹传讹，非要说这潭水里养了头吃人的巨兽，前来求医的人，更是慎之又慎。而且掬水轩救人的诊金极高，从前有个富可敌国的富商，让武功极高的保镖将自己抬进这轩中，治了个劳什子的传染病，病是治好了，不过也直接宣告破产了。第三个条件，要等排期，如果轩中的大夫都在忙，那不好意思，只能等，插不了队。而轩中有资格看诊的人，仅有三人，除了轩主之外，另外两个名额年年考试，年年轮换，但只有三名大夫挂牌治病，有重伤患者，能进轩中又有钱，却直接等死的，也不计其数。
宫沛不是第一次来这地方，上次来，是十一年前。他将南宫错从马车上背了下来，轻车熟路地点着浮木，越过潭水，飞身到了对岸。墨羽辰见那人也不等等自己，只能郁闷地赶紧跟了上去，他跃上浮木，摇摇晃晃地飞奔向潭水另一侧，终究也是安全地落到了掬水轩大门下的地面上。
“陆轩主在吗？”宫沛刚进大门，就急得吼出了声，想要直接闯进轩内寻求帮助，还没踏出两步，就被两个人出剑拦住了去路，宫沛刚准备动手，墨羽辰及时赶来，将他的剑按下了，那两人见到墨羽辰，赶紧将剑收起，向着墨羽辰鞠了一躬，其中一人出声问道：“墨先生，你怎么来了？”
宫沛略微吃惊的看着墨羽辰，墨羽辰却不在意，笑嘻嘻地答道：“我找代倾有急事啊，你们忙你们的，不用顾我们了。”
话毕，便领着宫沛像在自己家一般，轻车熟路地跃上门口的二十级台阶，经过轩中的主事大堂，再七拐八拐地围着一条长廊绕了半圈，宫沛背着南宫错，一路无话，紧紧地跟在墨羽辰的身后。一盏茶的功夫后，墨羽辰到了一间房间门口，重重地敲响了那扇雕着劲竹的木门。
4
“吱呀”一声，门开了。
门里探出那张仙人一般的面容，盯着来人，一脸鄙夷：“你怎么来了？”
陆代倾生怕他又是来找麻烦的，正准备关门送客，门却被墨羽辰用胳膊抵住了，墨羽辰胳膊被门夹得生疼，怒吼道：“阿倾啊，别啊，我是来找你救命的！”
宫沛见来人正是他要寻的陆轩主，赶紧闪身冲到他面前，差点背着南宫错，就朝那人跪了下去，陆代倾见来人是宫沛，赶紧打开门将他扶住了。
宫沛像是找到了救星，略带哭腔：“陆轩主，请救救二公子。”
陆代倾让三人进到屋里，将门锁上了。他请宫沛把南宫错放到了自己的卧榻上，翻开南宫错的眼皮，检查了瞳孔，轻声说道：“所幸你这一路用真气护着，又送来的及时，放心，还能救。我给他施针，大概一个时辰后能苏醒过来。”
听到陆代倾如此说，宫沛激动地差点眼泪都要掉下来。
而墨羽辰捂着胳膊，坐在堂中的座椅上，几乎困得不省人事。
陆代倾施完针，又转到书桌前，提笔写了个药方，走到墨羽辰身前，对着墨羽辰的小腿踢了一脚，将药方甩在桌上，对他吼道：“起来，去找洛诗，让她将这药煎了，然后送过来。”
墨羽辰被他一脚踢醒，跌坐在椅子中哭诉道：“为什么是我？”
“因为你最闲。”陆代倾头也不回地答道。
“我哪有最闲，我先是被那先生用剑威胁，又驾了一天一夜的马车，刚刚胳膊又被你夹了，现在你又踢伤我的腿，我不干，我抗议。我明明最惨又辛苦，哪里闲了？”墨羽辰坐在椅子上，边佯装哭泣，边偷摸地观察着陆代倾的反应。
“是挺惨的，也确实辛苦了，但是不要偷换概念，你现在可是最闲的。”陆代倾仍旧忙碌地为南宫错检查着身体，头也不回地答道。
墨羽辰见宫沛也不停歇，仍旧不断用掌心给南宫错输送着内力，而自己坐在这房间里，好像确实是最闲的。于是无奈地自觉出门，将房门关好，去找唐洛诗煎药去了。
快到一个时辰之时，榻上之人终于有了动静，微微转动着眼球，然后缓缓睁开了眼睛。
此刻墨羽辰也带着唐洛诗一同前来，他推门进来，端着刚煎好的药走到南宫错身前，正准备将药盏放在床头，口中说着：“呀，二公子你醒啦，我……”
话还没说完，便笔直地向后倒去，连人带盏一同摔在了地上。
“啪……”的一声，药盏摔成了几瓣，药汁散落在墨羽辰的身边，散出片片水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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