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鸿蒙渊中的湖泊中观察六界，看见麒麟听见丹木说想见见我这只老凤凰后锁紧了眉的表情，手中折的花猛地一撕，落了一地。
麒麟，我自是知道你在怕什么。怕我们那段过往，怕她记起来什么。
可是，都过去十多万年了啊。
天地初始，六界还未建立，更无九州。
我彼时只是一只天地灵气孕育的灵鸟，足足在南山待了六千年。我初诞生时南山除我之外再无其它会动的物种，所以我最大的娱乐活动就是看月亮外加数星星。不过六百年前南山湖边出现了一条小花蛇，我去逗过它，这蛇胆小得狠，不过也可能是我那威风凛凛的凤爪吓到了它，它一溜烟就钻进了南山湖底，任我在水边张牙舞爪也再不肯出来。无奈，我只好自己爬回梧桐树睡大觉。
此后每一天我都去看它，给它讲那些上古的故事。当然，在这些故事里，我都是一个呼风唤雨无所不能的存在。我实在是太无聊了，只要是个能动的物种我都能口若悬河滔滔不绝讲它个三天三夜。它在湖底待了两百多年，我也在湖边念叨了两百多年，没被我烦死也是个了不起的蛇物了。
四百年后。
我一本正经地给梧桐树擦叶子，身后的目光烧得我后颈发烫，虽然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一个凤凰会感觉到烫。
一个眼神杀回去，面前的小姑娘似乎被我杀气腾腾的样子吓到了，怯生生地开口：“姐姐，你好啊～”我上下打量了她一眼，看见她头上的小犄角眼神一亮：“咦？小花蛇？”她站在树影里怯生生地点头。
从此南山上看月亮的人影变成了一对。她在南山修炼，我为她挡下一道道天劫，数千载时光也就是那么弹指一挥间。南山上有诸多花草已经修炼成精，灵气更甚，便吸引了更多的鸟兽鱼虫。它们先前各地游览，我也是从它们口中才知道天地间已经形成了六界九州。
东皇与祖巫大战后，众生凋零，灼土广遍四海，生灵涂炭犹如恶域。天帝以铁血手腕初立仙界，冥王肃清幽魂，释迦摩尼在忘忧成佛，人界随之形成。自打妖界有人修炼成仙后，仙界人界便开始大肆追杀妖灵，妖族尸体全部投入暮渊。暮渊妖气太甚，被杀妖族内心的愤懑久久不散，暮渊渐渐衍生出魔气，成为魔渊，魔族由此诞生。
听到这些我极其兴奋，在我和小花蛇鬼混的这些年竟然发生了这么多事。哦，不对，我和丹木厮混的这些年。小花蛇给自己取了个名字，叫丹木。她说我爱丹木甚过爱她，她叫这个名字就没人跟她分享这份爱了。不得不说，这孩子……有点单纯？
我原本以为外界的变化于我而言不会有任何区别，可是我忘了，既是高高在上的仙界，又怎么可能容得下我再三为丹木挡劫呢？某个黄昏，我终是见到了传说中的天君。他语气带着淡淡的疏离：“凤凰乃是灵鸟，自是要遵从天道。”我瞥了他一眼：“我竟不知你们这般小辈已经成了天道？”他腰板挺得更直，我生怕他把自己折断了，刚想提醒他不必把自己当盆菜一样端着，就看见丹木急匆匆过来。
“姐姐！”
我掌风积聚成业火，天君的剑却掠过我朝丹木刺去。我徒手接过天雷剑，眼中杀意渐浓：“带着你的人速速离开，回仙界当好你的天君，我南山的事情还容不得你们插手。你若执意在此与我硬碰硬地刚一下，别怪本灵一掌焚尽你们这群所谓的仙骨。”
他眼中情绪莫名，终是妥协：“万物有它的法则，你虽是灵鸟超脱六界，天道自会许你孽果。”
“在我眼中，万物有灵众生平等。你因恐惧妖族壮大，人族愤恨妖族抢了他们飞升的机会。各怀鬼胎追杀妖族。你告诉我这是天道？如果这真的是天道，天道如此不公，我逆了这道又能如何？”说完我便割开手指以血为咒，血阵封山，他终是害怕众仙家命丧于此，挥袖叹息：“回宫！”
那次正面交手过后，仙界再未涉足过南山。我原以为他们是害怕我这个仅次于天的五行，后来我才知道，他们是对六界大道成竹在胸。天地灵气孕育的灵物毕竟在极少数，即便我早已跳出六界不受任何拘束，丹木、南山众精灵却处于六界之中。
我能逆了六界，它们却逃不过重重天劫。几百年后丹木迎来灭形劫，遁入虚空本就九死一生，何况妖族还要被人仙两界追杀。从南山到北海的道路实在过于遥远，我必须一路跟随保她入海胜利化龙。
我其实一点都不希望她冒这个险，但是丹木坚持要去：“姐姐，我想快快强大，我想保护你。”我很想说即便你化了龙成了百族之长你也保护不了我，灵物面前站着的永远只会是天道。我们由天地灵气繁衍，逆天道就是散尽自己的灵气，最终化为灵气归于天地滋养它物。但是她兴致勃勃，我终是没能忍心打击她。
当晚，我像万年前一样趴在山头上看月亮，天空中笼着几朵说不出形状的云。我看了看自己瘦弱的爪子，一直告诉自己我的手好好看，实在太好看了，然后假装自己不注意薅下自己整整十二根彩色凤羽，拔完感觉自己屁股火辣辣的疼。
我可信不过天君那群人，谁知道他们会趁我不在的时候干下什么事，多留个心眼总是好的。凤羽缓缓上升将南山与外界隔离开来，山中灵气大胜，我看了看湖边排排睡的一群二货，心满意足地翻身睡觉。
丹木入海的路途极其平顺，我提防了一路也没看见什么鬼鬼祟祟的人或仙。要不是我们即将面临一场天劫，我觉得这倒是个游玩的好机会。
七日后，灭形劫。
海面雷雨交加，海水成沙漏一般卷向天空，百里之内除我俩外无任何生灵。我看着妖异的月色，心中的不安逐渐放大，凤羽被斩我灵力少了一半，若是真有什么意外……
第一道天雷是正常的白光，丹木头顶的犄角接下天雷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
第二道天雷泛起鲜艳的红，我心中一块大石终于放下，血祭杀，只要丹木接下三道血祭杀便可顺利化龙，从此再无人能杀她。血祭之雷劈开她的鳞片，腹下开始生出龙爪。
第三道血祭之雷紧接着落下，丹木尾部化成龙尾的模样。终于要结束了……我盘腿在空中坐下，长舒一口气。
不。
不对。
血祭过后的虚空雷迟迟未落下，我划破掌心，以凤凰血在我尾部画出十二根凤羽，根根鲜红。
我久久注视着云层，灰蒙蒙一片，并无任何异样。狂风随着月光变浅开始轻柔，我眸色一寒，果然看见月亮将丹木头顶的云染成了赤金色。太阳光润泽万物，百色金色至尊，如今月亮赤金必是要引下焚心雷。赤金焚心，可灭万物，看来，丹木今天这劫是渡不过去了。
手中凤血凝聚，我挥掌劈向赤金云，巨大反噬震得我口中一甜，目光触及丹木担忧的眼神，这口血被我生生咽下。闭眸施咒，双手化翼，凤凰乃不死之鸟，即便我今日在此被赤金雷焚尽所有，待我自我修复个千年，千年后只需给我一味真火我便可重生。但丹木不同，它是至阴至寒的蛇，赤金雷沾身便没有了活命的可能。她在南山陪了我万来年，今日即便我死也定是要护下她的。
我用翅膀拍了拍她的头：“丹木，我先陪你到这里，你现在已经是半龙，回到南山，千年后我来找你，你一定要等我回来。”说完便振翅飞入赤金云，满目金色扑面而来，失去意识前我只听见了丹木撕心裂肺的一声“姐姐”。
丹木，我会回来，你一定要等我回来。
再然后，我就堕入了鸿蒙渊，菩提逆天保下未让我分化为凤与凰，为此还导致了天君直接走过四十九道莲火飘着一缕灵识来问他为何插手，他拿着我送他的一朵花笑。
他看着那朵花的眼睛仿佛温柔得能滴出水来。那个眼神我熟悉，他生出九十一道莲火助坠入鸿蒙的我重生时，他只身闯入我凤羽死界救下要与天界同归于尽的我时，他在六界面前护下我说我所作业果由他菩提一人担下以死平息天怒时，都是这个眼神。
他是那么清冷的人，可是在我面前从未冷过脸，即便我坠入鸿蒙渊三千年天天无所事事不肯修行他也从未对我红过脸，只是一直对我说“不要怕，万事有我呢。”对比起那个对谁都温温柔柔献殷勤的老麒麟，他真是可爱太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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